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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手》-阿加莎·克里斯蒂
2010-05-06
 
作者:teddybear@www.hugbear.net

    阿婆的书,在我心中排名,《魔手》绝对名列前茅,好吧,就算排在第二,第一当然永远属于《褐衣男子》,因为它俩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空谷幽魂》,《H庄园的一次午餐》,虽然美,但是美得悲伤,美得绝望;我喜欢比尔,也喜欢疾如风,可是在《七钟面》和《名苑猎凶》中,他们俩的对手戏少得可怜,看着不过瘾,多希望能像汤米和杜本丝那样,看着他们从小到老。
    阿婆的书里,从不缺乏打动人心的角色,可是这些角色个性太鲜明,让我虽然喜欢,虽然爱,却很难怜惜,就算我不想着他们,他们一样过得好好的,所以我也不敢贸然想着他们。最终吸引我的,不是人物,而是“爱情模式”——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怎么样凑到一起去。

    《魔手》里的有趣人物,首先是律师家的家庭教师,一个顶级美女,即使在美女如云的阿婆小说中,也能数一数二了,可是这个美女美得很特别,因为她“毫不性感”,除了外貌之外,她身上再也没有一点特质让人想到“美女”二字。男主角在大街上第一眼看到她,就把怀里的面包和拐杖都掉了,后来一共至少有三次,他说,她让人想到希腊女神,当她作出某一个动作的某一个瞬间。在阿婆眼中,“希腊神”似乎是对男人和女人外貌的最高称赞,《人性的记录》里也有一位“希腊神”一般的男演员和一个长得很像他的男管家。可是,当这位“希腊女神”一开口,她平板乏味的声音顿时使她魅力全失,后来,不止一次,当男主角注视着这位家庭女教师的时候,他的眼中是深深的、沉痛的遗憾,也许还有怜悯和嘲讽,这么美的女人,她为什么,为什么就一点也不性感呢!不性感,自然无法吸引男人!
    可是女教师虽然不诱人,却很讨人喜欢,她不够机灵,不够敏锐,也难称有智慧,但是她很能干,很尽责,她负责照顾主人家的两个未成年的男童,把他们管教得很好,当女主人去世后,她像管家一样体贴周到的关照男主人和整个家庭。她也并不具备勇气、谋略、雄心等等更为高贵的品质,但是她很稳妥,当家中接连发生一起“自杀”和一起极为残暴的谋杀之后,她还能本分的安排各项应尽的事务。她心肠很好,很善良,但不至于悲天悯人,面对死亡暴行,她也感受到少许女性特有的好奇和兴奋,她也像其他人一样,常常把梅根彻底忘却。她只做主人和别人交待给她的事情,从来不多问为什么,倒是一个很尽职的员工,她想竭尽全力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有时未免唠唠叨叨,过于殷勤,而缺乏魄力。
    这样一个女人,倘若她的年龄再老上十岁,她的容貌再糟糕一半,我们会认为这是一个很正常,很可亲的妇人。可是她偏偏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希腊女神。遗憾的是,究竟还是为了得到她,男主人犯下了两起穷凶极恶的谋杀罪行,但是他却不忍心寄给她一封言语污秽的匿名信。
    女教师的结局很可爱,她找到了另外一份为牙医干活的工作,她很满意,也很高兴。当梅根要和男主角结婚时,女教师的贺礼是一个烤面包架。
    女教师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很美貌?也许知道,也许仅仅只是“知道”,她没有野心利用自己的美貌攫取更高的利润,她很满足于找到一份力所能及,而且待遇公正的工作,而且她也确实有能力把这些工作做得中规中矩。也许她是神话传说中那种居住在房屋之内,负责保佑和照管家庭的“小神灵”?
    我很喜欢这个女孩。

    第二个有趣的人物是牧师的妻子,阿婆写过许多牧师和牧师的妻子,他们几乎都是马普尔小姐的朋友。牧师,应该是博学深思,而且醉心于钻研学问的,他们能够用拉丁语熟练的引用大量历史资料,他们的布道是精彩绝伦,万众敬仰的,很遗憾,却几乎很少有人能够正确的听懂其中的含义,也许,那些愚昧的教民认为,牧师就应该是如此高高在上,言语深邃?牧师的职责是止恶劝善,更遗憾的是,也许他很了解如何“劝善”,却并不清楚应该怎样“止恶”,因为他的子民会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恶行传到牧师的耳朵里去,而他也竟然真的不知道!当小镇上的匿名信已经泛滥成灾很久,并且引发了两起恶性死亡事件之后,牧师才困惑的说,我听说,好像有人在写匿名信?
    牧师负责与天上的神对话,同凡人打交道的工作则由牧师的妻子负责,她们请各种各样的人到家里来做客,也到各种各样的家庭中去做客,不但有教区内的“上流社会”,也有贫苦低贱的下等人,她们在商店里,在大街上,从小女仆嘴里,从老处女嘴里,她们通晓教区内发生的一切新闻、旧闻、秘闻、丑闻,一切飞短流长、风言风语,她们就是最完美的八婆和狗仔。
    不过这一位牧师妻子却有点特别。人们怕她,敬畏她,因为她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无所不知,他们希望她有时也能提出一点建议,他们信任她,甘愿服从她,只要她说,他们就会照做。最可怕的是,她从来不进行干预,她只是“知道”,但是她并不“管”,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越是这样,她才越令他们畏惧。起初,当人们以为匿名信出自一个受压抑的老女人之手,只有牧师的妻子说自己“可怜”肇事者,因为那个恶人是如此的不快乐。
    这位牧师的妻子走路时目光似乎瞄准一英里之外的目标,好像一只猎犬,她的对话的开始和结束总是如此突兀,几乎失礼,她的话题转换是如此迅速,令人摸不到头脑,她的评价虽然不合常规,却往往是一针见血的。她一点也不“世俗”,却对世俗的事很有智慧。
    这一次,她终于决定出手干预,她要制止肆虐横行在小镇上的罪恶,即使有警察,也有伦敦派来的匿名信专家。
    她自己的对策就是——把马普尔小姐请来!:)

    《魔手》中最迷人的爱情模式就是男主角和梅根的爱情,我认为与安妮和褐衣男子的爱情难分伯仲。
    男主角久居伦敦,受过精致而昂贵的私立教育,似乎继承了不菲的遗产,又没有长辈的累赘,他过的是晚睡晚起的大都市的时髦的花花生活,他是飞行员,从一次空难中生还,几乎终身残废,因此去一处最最“宁静”的小镇疗养。
    梅根的生父是一个十恶不赦,虐待妻子,因为敲诈勒索蹲了大牢的混蛋,梅根的母亲是一个贫血、敏感、忧郁的美人,离婚后再嫁一位体面、正派的律师。梅根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小弟弟,她的生母、继父、两个男孩组成了一个美满、和睦、体面的家庭,而梅根却成了多余的不和谐音符。一家人都很人道,并没有抛弃、折磨梅根,他们只是简单的忽视她,当她不存在。
    梅根快到二十一岁了,就要成年了,她的外观却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学生,她穿着破旧而完全没有美感和性感,因为她觉得那样舒服,她觉得无论怎样打扮自己也不会漂亮,她在学校里用墨汁把双腿涂黑冒充黑袜子,因为她懒得缝补袜子上的破洞。她喜欢数学,厌倦莎士比亚,却对李尔王的两个大女儿很感兴趣。她退学了,却不愿意去学一些打字、速记、记帐之类的实用谋生技能,也对小镇上义卖之类的公益活动毫无兴趣,她喜欢骑着自行车到处瞎逛,她从不着急,因为她觉得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值得着急。她几乎不懂礼貌,因为她说的话总是很真实,很实际。大多数人都嫌弃她,觉得她懒惰、堕落、是个不求上进的废物。
    当她的亲生母亲自杀后,没有人想到安慰她,她独自躲进阁楼顶的角落里,直到男主角来找她,接她走;当她发现一具后脑勺被铁签子刺穿的尸体后,没有人记得要抚慰她,她只能在绝望的恐惧中给男主角打电话求助。一提起“梅根”,她的家人总是很惊讶,仿佛需要想一会儿才能想起这个名字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梅根恨所有的人,因为他们忽视她,瞧不起她,嫌她多余,可是她不愿意离开他们,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她不愿意被强迫着被从自己家里赶走,她要留下来继续惹恼所有那些讨厌她的人。
    在火车站,梅根向男主角借了一枚硬币,去买一块巧克力,她的背影是如此如此的不美丽。男主角在火车开动之后,一时冲动把梅根拉上火车,带他去到伦敦的时尚服装店,让她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她依然不“美”,但是她很有气质,很有魅力,她面对镜子中的自己极其惊讶,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信和骄傲。男主角带她去大饭店吃晚餐,跳舞。
    返回小镇的第二天早上,男主角去向梅根求婚,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早就想这么做了,早在去伦敦之前。
    “梅根,我喜欢你,我想你也喜欢我。”
    “我非常非常喜欢你!”梅根用令人畏惧的极大的热情说。
    “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真的想要娶我?”
    “是的。”
    “你是说你爱上我了?”
    “是的。”
    “非常谢谢你,你真好。可是我并不爱你。”
    这就是令人惊讶的梅根,和可怜巴巴的男主角。
    “你会留给我希望吗?”
    “不会。那样没有用处。”
    “我本来不该问,因为不管你的答案如何,我都会继续怀有希望。”
    梅根为什么要拒绝?当时,她应该并不知道真相,可是,在自己居住的房屋中发生了两起始末不明的死亡事件,它们和蔓延全镇的匿名信有密切关系,在抓获真凶,揭晓事实之前,梅根不能把自己许诺给任何人。
    后来在马普尔小姐的指点下,梅根勇敢的扮演勒索犯的角色,协助警察擒拿真凶。那一晚,她预料到也许自己会为自己的冒险付出过高的代价,所以,她在一个破旧的本子上给男主角写信,信的开头是:“我非常非常爱你……”
    这就是我心爱的梅根。
    梅根的结局同样可爱,男主角在小镇上买了一处房产,王子和灰姑娘将要永远永远的居住在这个再宁静不过的小镇上。
    最可爱的是,男主角的妹妹送给梅根的结婚贺礼是一头巨大的古牧,直到这次重读,我才发现,那不是一条普通的大狗,那是古牧啊!只有可蒙才能比古牧更可爱!而且,还有两套狗链,一套给古牧,另一套——男主角的妹妹早就发现了,在他们刚搬到这个小镇她就发现了,自己的哥哥会很高兴把梅根当做他的小狗,牵出去遛遛弯。那次在火车站台上,男主角在梅根的眼中看到的神色,也是一只渴望被主人带出去散步却被抛弃的小狗的神色。梅根的外形像一匹好动的马,她的性情却像一只忠诚的狗。
    这就是我心爱的梅根。
    《空谷幽魂》中也有类似的桥段,可爱的米奇,只是米奇的爱人远不如飞行员这么可爱。

    男主角的妹妹乔安娜同样是一个有趣的角色。她是一个美丽、时髦、衣食无愁的伦敦女孩,她热衷于谈恋爱,而每一次爱情的对象都是愤世嫉俗的“天才”,她耐心而倾慕的听他们诉说自己如何有才华,如何不被赏识,可是当他们时来运转之后,就把她抛弃了。乔安娜伤心几个月,然后再去爱下一个怀才不遇的青年男子。男主角说了,那些男人是否真的有才华不得而知,可是他们的性情却像所有那些真正的“天才”一样招人讨厌。
    乔安娜陪着哥哥来到小镇,照顾他。当然立刻就有男人对她垂涎三尺,她却立意要捕获那个竟然胆敢在大街上躲开她的年轻医生。她擅长对付有才华的男人,她耐心的倾听冗长乏味的专业术语,她热切的表达自己对那一行当的向往,她诚恳的抒发自己对对方的敬仰。医生很快就沦陷了,他追求乔安娜的方式是送给她一些在他自己看来很珍贵的病变的胰脏照片!
    有一次,乔安娜散步,在农场上遇到了前去接生的医生,他在等待援手的护士和另一位医生,可是病人等不及了。他极其粗暴无礼的逼迫乔安娜做他的助手。“你也是女人,你就不能使出吃奶的力气帮助另外一个女人吗?”结局是,母子平安,远比医生起初料想的好得多。而乔安娜整个人都要完蛋了,她终于见识了什么是真正“有才华”的年轻人。
    当医生的妹妹因为写匿名信的罪名而被捕后,乔安娜勇敢的说,她愿意立刻就嫁给他,可是医生拒绝了,哪个有自尊心的男人会在那种时候答应那种事呢?正巧,同一天,男主角向梅根求婚,也被拒绝了。
    乔安娜的结局同样同样可爱,医生的妹妹并不是需要为匿名信和谋杀罪负责的真凶,而乔安娜将随她哥哥一起留在这个小镇上,她会如愿以偿的得到一个有才华的男人。

    《魔手》是一个可爱的故事,皆大欢喜。好心的女房东因为男主角买下了她的房子而有钱去周游世界,她是一个老处女,她曾经有一个过分严苛的母亲,她一直照顾着母亲和几位同样没嫁过人的姐姐,直到她们一一死掉。医生的妹妹会陪着一起去,治疗自己心中的伤痛,她曾经爱上了那个杀人犯,指望在他妻子去世后,自己取而代之。
    《褐衣男子》还不够可爱,因为,还有一个令人心疼的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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