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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届推理协会奖 1965年第18届 华丽的丑闻 佐野洋
2014-04-29
 
  《华丽的丑闻》
  (第十八届推理作家协会得奖作品)
  作者:佐野洋
  译者:林敏生
  出版社: 林白出版社
  出版年: 1991-08-13
  页数: 259
  定价: 150元
  ISBN: 9789575932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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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扫描:东方云起
  手打:solocolor
  棒槌学堂·荣誉出品【http://bcxt.uueasy.com】

    注:特别鸣谢 淡定帝 兄提供所缺图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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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高级女侍应生

  1

  人类的内在可能潜存着可称之为“调查本能”的意志吧!只要展现些许事实片段让某人知道,在其体内的这种本能就会马上抬头,亦即,他想知道的不只是一部分,而是详尽完整的内幕。周刊杂志之类的刊物之所以喜欢揭露各种秘辛、绯闻,大概也由于此一本能吧?
  当然,心理学家一定反对将此种“心的动向”称为本能,在心理学上,此一名词只限用于更狭义范围。
  但,我会对“N大使事件”发生兴趣,并产生深入调查的动机,还是称之为本能才更恰当。也许有人会把我的此种心理和我的职业连结在一起,他们认为,我是“中央日报”的评论委员,所以才企图调查此事件。
  确实,这也是理由之一,无可否认,我心中确有将内幕查明之后予以报道的念头。至少,在报社任职已将近二十年,也能判断此事件的新闻价值,所以若说毫无职业上的关心,那是谎言。
  只不过,绝非只有这样,若单为了这个原因,我可能在半途就放弃调查了,因为开始着手调查、掌握住大略轮廓时,我已知道这并非能在《中央日报》上报道之事件。所以接下来的努力,已完全不是以报道为目的,纯然是想知道真相。
  这种想“知道”的心理和想“调查清楚”的心情,难道不能称为“调查本能”吗?

  1964年9月3日,我在评论委员室阅读法文报纸《P·S》。《P·S》是在欧洲发行的报纸,两、三年前曾和中央日报社合作提供新闻,因这关系,现在仍寄送报纸至外电报导部,但,外电报导部几乎连看也未看,每当一整个星期的报纸寄达,工友拆封后,就予以装订。或许,未直接丢进垃圾筒已算还有良心了。
  当然,这并非中央日报社的外电报导部职员怠惰,而是《P·S》报的性质在两、三年前已改变,几乎不可能自其中找出适合《中央日报》的报道内容了(这也是《中央日报》中断和《P·S》报的合作关系之理由)。
  目前的《P·S》报已中止探讨政治、经济、社会等新闻动向,全力挖掘社交界的绯闻或毫无实情的内幕消息、体育新闻以及预测赛马中奖号码等等,亦即,犹如日本的体育报纸加影剧杂志的综合版。
  我为何要阅读这样的《P·S》报呢?因为受到母校的中学校(目前已改为高等学校)其新闻社团委托发表演讲。我打算讲述“世界的报纸与日本的报纸”之题目,而从《P·S》报中摘取欧美报纸专有的社交栏实例。所以,把外电报导部装订成册的《P·S》报带回评论委员室。
  但,装订成册的最上面是8月20日的报纸,而其花边专栏就是那篇报道。标题为“尼迪伦离婚了吗”:
  ——去年六月被解除P国驻日大使职务,目前在N海静养的保罗·L·尼迪伦,谣传已和贝萝夫人离婚。预测此谣传出自贝萝夫人的家族,亦即,贝萝夫人对尼迪伦被解除驻日大使的原因和日本“高级女侍应生”双菜米子之绯闻犹有余怒……
  P国驻日大使和日本女性的绯闻?我是第一次知道有这种事。而且,报道中提到的英文HIGHHOSTESS,我也从未听过、《P·S》报是法文报纸,但,只有此一名词为英文,而且全部以大写字母写出,可见,那是一种专门用语,或具有特殊意义的名词。
  我立即翻遍所有装订的《P·S》报,找寻以前是否有报导该绯闻,但,徒劳无功。我手边的装订册是一九六四年八月份,不过,花了约一个半小时翻阅,却未发现我要找的内容。而,中央日报社并无保存《P·S》报七月份以前的装订册。
  对于我的询问,资料部的年轻职员回答:“我没听过有这样的报纸……外电报导部没有吗?”
  我又询问外电报导部,工友的语气像是怪我找麻烦。“那种报纸每隔一个月就要处理掉,主任这样命令……”
  我苦笑了,因为,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如果保存好几个月的各种报纸装订册,就算保鲜盒不断扩大改建,也可能放不下。而《P·S》报又非很重要的报纸,值得拍摄成电子胶卷方式收藏。因此,会认为一个月前的《P·S》仍被保藏,未免太没常识了。
  但,如此一来,我却更想知道究竟!
  我想起自己以前跑外交部新闻时,当时的条约协定局课长目前已升任欧美局局长,就试着以电话和他联络。我认为,如果是欧美局局长,应能了解P国驻日大使的更替之间是否有何内幕!
  但很不巧,欧美局局长正好出国考察。没错,约莫一星期前的报纸上,曾经刊出这项消息。
  不得已,我找上外交部的记者俱乐部,接电话的是政治版部门所属的高原记者。虽然从姓名上想不起对方相貌,但,对方却认识我。对于我的问题,他表示马上就去调查之后就挂断电话。约莫十分钟后,他来了回电。
  “好像没有人知道详细内情,不过,有人猜测大概是因为健康上的理由……”
  “健康上的理由?那么,是罹患什么疾病吗?”
  “也不太清楚。不过,二月份时,似曾住进某家医院接受过精密检查……你调查此事是社论上的需要?”
  “也不是为这个……对了,你今天会回公司一趟吗?若回来,到评论委员室来一下,我有东西让你看……”说完,我挂断电话。
  这时,我尚未想让高原记者成为此项调查的协助者,只是一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发现之炫耀念头。
  接着,我从资料部收集有关保罗·尼迪伦的资料:
  *保罗·尼迪伦 Paul L. Neadelno (1918— )
  *P国驻日大使。(1960年10月—1964年4月)
  *美国S·D大学毕业,政治学博士。
  *贝萝夫人(1924— )出生于美国,两人在1945年结婚。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被征调为陆军军官,负责盟军各国间的联络事务。
  资料卡上只有这么一点内容。卡片左上角落贴着照片。由于1918年出生,应已46岁,但是从照片上看来却顶多只有40岁左右。额头很宽、浓眉,充分显示其意志力强,心机深沉,乍看和绯闻之类根本扯不上关系……
  除了这张卡片,其他毫无可称之为资料者,也就是,只有到任、更替时的报导剪贴,其余有关他在日本期间的行动之报导皆无。如果他的姓名出现于报刊杂志上,就算只有一行,资料部应该也会剪贴保存。
  但,还有能够调查的线索存在,就是“高级女侍应生”这个名词。从《P·S》报的用语法推测,这个名词应该具有特别的意义,那么,如果能查明,就足以据而判断尼迪伦大使是和哪一类的女性有绯闻关系了。
  我首先查英文字典,因为我觉得,说不定美国方面对高级娼妓是以这个字眼称呼。但,我查不到将High和Hostess连结在一起的单字,也无Hi-hostess的复合名词。
  向外电报导部的英文通查询,对方也回答不知道这个名词的特别意义。

  2

  解开这个谜底的人是高原记者,不,正确说,并不能算解开谜底,只能算又摸索前进了一步。
  高原是昭和27年进报社任职,在分报跑了两年后,调回总社政治版部门。通常,此部门之人对于这类“绯闻”大多没兴趣,但,高原听完我的说明,双眼一亮,说:“好像很有意思呢!我会设法调查看看。”
  他的语气里并无因报社前辈吩咐而无奈答应的意味。
  “嗯。不过,利用公事之余的时间就行,我可不能影响及你分内的工作。”我慌忙说。
  高原也和我同样注意到“高级女侍应生”这个名词。依他的看法,这并非纯正英语,而是在日本创造的名词。
  确实,他的此种想法不错,日本人很喜欢“女侍应生”这个源自英语的单字,以前,酒吧、酒廊的女从业员称为女服务生,谁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现在已都改称为女侍应生,连飞机上的空中小姐也成为女侍应生了。另外,从事观光旅游的导游小姐,有些公司也称为女侍应生。还有,有些电视台也采用“这个节目的女侍应生是……”的用法。
  这么一来,比女侍应生更高级“高级女侍应生”会出现,应该也不足为奇了,毋宁说,这是个不得不出现的名词。
  高原这么认为后,马上向社会版部门记者松永查问。松永和高原同期进入报社,已经三十五、六岁,却仍享受着单身汉的悠哉生活,薪水几乎全花费在酒吧上,但似仍不够用,还替娱乐消遣杂志撰写类似“欢场通讯”之类的稿子赚零用钱。
  ——我去国电K车站前广小路的“S”酒吧,里面有位二十八、九岁,身穿和服的美人,据说到前些天为止,她还是某公司总经理的小老婆,后来幡然憬悟,和对方分手了。
  “为什么?”我问。
  “以前不是有所谓的‘教育勒语’吗?我听人家说起内容后,就……”
  “教育勒语?亦即,你认为小老婆违反‘夫妻相和’?”
  “才不是呢!我是受‘博爱及众’所感动。”
  她可爱的樱唇也润泽了我的心扉——
  松永写的所谓“欢场通讯”大致就是这样,令人猜不透有多少是事实?有多少为他所捏造?但,他本人则宣称一切都是事实!
  高原问松永是否知道有“高级女侍应生”这个名词。
  “高级女侍应生?你稍等,我好像曾在什么地方听过。”说着,松永立刻拿起话筒,不知拨往何处。
  依他和对方的交谈内容判断,对方似与他相同,对夜晚的欢场非常了解。
  “问出来了。”挂断电话后,松永说。“我刚刚打电话给在新桥经营咖啡店之人,他对这类情报非常了解,也许是自己拥有不错的资讯网吧!”
  听松永的口气,似对那位咖啡店老板很羡慕。
  依松永所得的情报,位于新桥乌森口的“扬子江”酒廊就采用“高级女侍应生”制度。将近40名女侍应生之中,每月被指名陪客较多的10人称为高级女侍应生。这家店里,一般女侍应生穿开叉很高的中国旗袍,但若成为高级女侍应生,则允许穿和服。女侍应生中,有人穿旗袍比穿和服漂亮,但是她们在升为高级女侍应生的同时,都改穿和服,有些没有和服的,更刻意再去定制。
  这天晚上,高原和松永至“扬子江”酒廊采访。
  进入店内的瞬间,高原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气味,本来以为是酒臭或女人们的脂粉味,但似乎不是。
  “怎么尘埃弥漫呢?”松永蹙眉。
  原来高原闻到的是尘埃的气味。
  对带领至席上的服务商说要叫高级女侍应生。
  “指名坐台费要加百分之五十。”服务生说。
  “哦?既然这样,普通女侍应生就行了,不过,最好是资历较久的。”松永把百元铜板塞入服务生掌中。
  店里的女侍应生对高级女侍应生制度好像不太有好评。
  “本来就是嘛!穿上和服后,指名坐台费也提高,好不容易拉到的客人踌躇了,不再指名。再说,开叉到这里的旗袍也较受客人欢迎。”来作态的塌鼻女侍应生说着,拍拍自己已裸露的大腿。
  但,这应该不能视为是她们的真心话吧!高原边喝啤酒边用眼睛计算,穿和服的女人正好有10位。如果和服真的和收入有关,她们为何不仍旧穿旗袍呢?因为,即使升为高级女侍应生,也被允许继续穿旗袍的,说不定对高级女侍应生制度有恶评之女侍应生,如果自己也获得资格,还是会换上和服,而且为求下个月不再换回旗袍,会想尽办法的拉住客人吧!
  高原问坐在他左边,染色的长发贴在他肩膀的女人:“也有外国籍客人吗?”
  “这……偶尔会有,不过,我并未坐过台。”
  “若是外国籍客人,通常由会讲英语的女侍应生陪坐吧?”
  “这可难说了。我们这里会有那样的人?”
  听着他们一问一答,松永面露讽刺的微笑,摇摇头。似是笑说这种采访手法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
  “不行吗……”高原也率直承认自己的失败。
  如果对方不是松永,高原说不定会生气,因为松永的笑容里隐含着明显的优越意识,而这对高原来说,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事……但,面对这种场合却有例外。
  进入“扬子江”,就座之后,高原就对松永的一举一动感到惊讶不已。不知是否走惯这些场所,松永让女侍应生们又笑又叫的,好像自己也能借此获得满足,与其说他是客人,倒不如说他是她们的朋友更为适切。
  看来,在这类场所采访,或许必须如此表现也未可知。对此,高原甚至有种敬畏之念!
  两人待了大约两个钟头后离开。
  在女人们大声送行下,来到还有颇多行人往来的道路时,松永说:“好像不是那边!”
  “为什么?”
  “店里的格调差太多了。那里的主要客人是中小企业的经理、课长,或是小工厂厂长和商店老板,虽说有外国客人,至少也非大使级之人会去的地方。”
  “但是,也有所谓的‘微服’前往吧!厌倦于社交宴会那种单调气氛,希望能像寻常老百姓一样玩乐……”
  “这也并非不可能,但……你先去外交部方面问清楚,看看尼迪伦大使为人如何吧!”
  “这点我也想过,亦即,循着尼迪伦在日本的行动追查,说不定会发现什么……不过,这种事可能不会让外人知道。”高原压低嗓门,说。
  各国大使在日本有何行动,外交部绝对会注意,说不定会详细调查予以掌握,至少,外交部有这样的调查网。但这类调查都属非公开的行为,就算真的采取调查行动,外交部当局也不会承认。
  “嗯,查明行踪确是不可能,但至少能打听出尼迪伦大使是否属于会‘微服’行动的人物吧!”松永不知是否故意,他的语气显然想挑起高原的竞争心理。

  3

  “‘微服’行动?我不太清楚。”外交部政务次官土肥原四郎议员说。
  土肥原大概也是害怕吸纸烟会罹患肺癌的人物之一,改为吸烟斗,他将烟丝填入烟斗内的手法不算熟练。
  土肥原是H县第一选区选出、连任三届的议员,在党内属于主流派。但是,H县的第一选区应选出名额为四名,而在过去三届的选举中,他总是以第四名上榜,亦即,每次都饱受下届选举可能很危险的看法所威胁。
  当时有人认为,首相会派他任外交部政务次官,很可能是为了牵制党内其他派系。当然,也有人认为是首相对他有特别照顾,因为有了政务次官的头衔,说不定下届大选时较容易发挥运用。
  但,不管此种风评是否属实,土肥原因常徘徊在当选与落选边缘,对新闻记者的态度相当客气,也许是害怕激怒记者,会写出一些对他不利的报导吧!
  高原想探听出尼迪伦大使的个性、行径,不去找事务次官,而找上土肥原,当然也是盘算及此。而且,官僚派的事务次官一向保持某种程度的冷漠,并不适合向其探听这类问题。
  “但,你至少见过他好几次吧?印象如何?”
  “嗯……坦白说,我对P国大使并不怎么关心,因为,那并非和我国关系很密切的国家。”
  “那么一般对他的看法如何?各国大使级的人物,通常又是如何打发在日本的夜晚?”
  “当然有很多不同方式了。不过,这和个人隐私权有关,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也有人上茶屋寻欢作乐就是了,在这方面,日本似仍被他们视为艺妓的国度。”
  “你是从哪里获知这种事……”
  “我也有许多耳目呀!”土肥原变换拿着烟斗的姿势,笑着回答。
  “原来如此……那,依你的耳目所闻,尼迪伦的姓名是否出现过?”
  “不,没听过。这点绝对可以肯定!”
  “那么,大使级人物对艺妓又是如何称呼?”
  “艺妓?就是艺妓吧!要不然称什么?”
  “话是这样没错,但,如果忌惮公然说出艺妓之名词时,亦即使用暗语时,是否会称为高级女侍应生呢?”
  “什么高级……”
  “高级女侍应生。”
  “我不知道有这样的称呼法,也未听说过。”土肥原不停摇头否定,同时开始频频看表,摆出一副请早点离去的态度。
  “不管怎么说,”最后,土肥原说。“‘中央日报’是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务必小心,不要惹出麻烦的外交问题,再说,对方又是已离职回国的人物……”
  “我知道。”高原走出政务次官办公室。

  另一方面,松永这天和“扬子江”的经理在办公室见面。
  他先以电话和对方联络,表示高级女侍应生这个名词非常新鲜有趣,说不定会演变成新流行语,所以希望能了解是如何想出这样的名词,要向对方采访。对方一听,很高兴的约好见面时间。
  经理递出名片,姓名是龙崎英雄。边看着名片,松永边想,龙崎的本姓应该只是姓龙吧!但,那并非有什么根据,只是漠然猜测。
  龙崎四十七、八岁,额际已秃,却勉强把头发梳向前,企图掩饰,可能也因为这样,失去了一般酒廊负责人常露出的阴沉、锋利神采,反而予松永一种似面对专事歌颂道德人士之感觉。
  最初,松永问何时开始采行高级女侍应生制度,但,龙崎的回答却令他失望了。
  “扬子江”是七月份才开始将被指名陪客前十名的女侍应生称之为高级女侍应生,如此一来,不得不认为尼迪伦大使和“扬子江”毫无关系了,因为,尼迪伦是四月离开日本,而当时“扬子江”的高级女侍应生应尚未诞生。
  “对了……”松永隐藏住内心的失望,问。不,应该说使打消内心的失望念头吧!毕竟从店内的气氛,他早已想象到“扬子江”和尼迪伦大使似无特别关系。“你想到采用高级女侍应生制度的动机是?”
  “也不是有什么特别创意。事实上,不管哪家酒廊,每个月都会统计手下的女侍应生被客人指名陪坐的次数有多少,在月底公布名次。”
  “不错,而获得前十名的被称为红牌……”
  “就是这样。让客人也知道这十位红牌女侍应生的名次,如此一来,她们就会产生竞争心理,毕竟在这方面,女孩子们特别好面子。”
  “效果如何?”
  “嗯,还算差强人意。”龙崎自抽屉里拿出糖果,放在嘴里嚼着。
  酒廊负责人和糖果实在很难联想在一起,松永忍不住问原因。龙崎回答说是有点渴。
  “那么,是你自己想出高级女侍应生这个名词的?”
  “不,坦白说……”龙崎将口中的糖果挪至另一方腮内。“不是我。”
  “哦?那么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其实,有一位以前在我店里工作,目前已离开的女孩,人长得相当漂亮,身材又美,以后应该可以成为摇钱树,所以我也觉得有些可惜……但,能够想象得到她终有一天会被挖走……不知你是否知道,在我们这行,挖角挖得很厉害……”
  ——6月某日,龙崎在街上偶然碰到那名女性。是对方先打招呼,但,一瞬之间,龙崎却认不出是谁。
  “因为她变得太漂亮了,而且不是那种从事卖笑营生的女人之美。鞋子是蛇皮或蜥蜴皮之类,和手提包成套,但是身上却是大家闺秀型的端庄套装,化妆也配合她五官轮廓分明的脸型,换句话说,比在‘扬子江’时更高贵、更有气质。我以为她做了哪家公司总经理的姨太太,问她时,她却表示是在医院上班。“
  “医院?是护士吗?”
  “不!我也是这样认为,问她时,她却说在当高级女侍应生。”
  “嘿——医院的高级女侍应生是什么样子的?”
  “这我也不明白。我问过她,但她并不告诉我。当时,就这样分手了,后来我对高级女侍应生这个名词感到兴趣,才予以借用。”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没问医院的名称吗?”
  “好像问过,但现在已忘掉了,如果想起来再通知你,可以吧?”
  “当然了,拜托你了。”
  松永问明那女人的姓名,以及在“扬子江”上班时的住址后,告辞了。
  龙崎似是做事很重规矩之人,连已离职的女侍应生们之人事资料也都完整保存。最主要是,在耶诞节之类的节日,他会寄贺卡给这些离职者,希望她们有空时能够回来店里帮忙,事实上,也有很多人兼差性质的回来过。

  4

  所谓的调查,一定会伴随多次试行错误,除非相当幸运,这是无可避免之事。松永也是一样,虽从“扬子江”的负责人口中问出女人的姓名和住址,也并非就已经达到目的。
  ——女人的姓名是真田澄代,住址是品川区大井的公寓。
  松永当然前往拜访,但,对方已经搬家,行踪不明。(在这种情况下,调查的惯用手法是找出负责搬家的货运公司,依此查明新住址。但,这并非松永一人就能做到之事,他虽试着向附近两、三家货运公司查询,却皆非帮忙真田澄代搬家的公司)
  不过,松永并不死心,他虽然无法见到真田澄代,却收集到许多和她有关的资料。
  他从真田澄代的旧房东、邻居口中问及真田的生活状况,然后再前往“扬子江”,自女侍应生口中收集资料。依松永的笔记,内容是:
  *真田澄代(1940年出生)
  学历:长野县N高校毕业。
  经历:曾在大田区新井宿某电气行担任女职员3年。
  1963年4月至64年5月之间,在“扬子江”当女侍应生。(辞去电气商行女职员工作后至进“扬子江”之间,约有一年空白时间,其间情形不明。另外,长野县N高校毕业后立即至东京的理由亦不明。
  收入:在“扬子江”日薪一千元,包括指名陪客分红、小费等,月入约三万二、三千元。住在大井町“常盘庄”附近设厨房的6榻榻米公寓,月租9千元。依房东(本间晴江,53岁)之言,两年之中未曾拖欠房租。
  个性:不同之人有不同意见。
  ①爱慕虚荣。(本间晴江以及“常盘庄”邻居、在银行任职的山本数子之说法)
  ②乖巧,不喜欢闹得太厉害的客人。(“扬子江”女侍应生阿绿、由加利等,以及负责人龙崎)
  男性关系:是否有私下交往较深的男人,“扬子江”的女侍应生们也不清楚。但是,每星期约有一次,会有男人打电话至公寓。
  其他:以酒廊上班的女性而言,算是喜欢看书者。(曾在附近书店购买纯文艺杂志、综合杂志两、三次)
  另外,自称和X大学副教授、社会评论家久米谦是昔日同事,也是对方的书迷。
  似未考取护士执照。

  只有上述这些调查结果,看似简单可得,但,松永花费的劳力和时间却非比寻常。还好他住在大森,可利用上下班途中顺路至大井的公寓,而值得庆幸的,当时也未发生任何所谓的重大事件。如果发生伤亡数十人的重大事件,身为社会版记者的他将受到束缚,大概也无暇去顾及是否能够报导尚为未知数的“高级女侍应生”之调查吧!
  而幸运的还不止这些,最重要的还是松永身为社会版记者的特殊判断力。
  他后来对我说:“我对高级女侍应生这个新名词确实有兴趣,若那只是酒廊流行的一种新制度,我还不会想要那样深入追查。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这名词从医院传出之点,令我很在意。而且,她未告诉原来的房东新住址,也是很奇妙。
  “无论如何,放弃每月三万二、三千元收入的工作,那么,新工作应该比原有工作收入更高,可是,有什么工作能提供四、五万元月薪呢?就算有,如果是正当的工作环境,应该也会向人炫耀才对。但,事实上她搬家时并未告诉原来的房东新住址,而且仓促搬走,再怎么分析,这都是很可疑。”
  从结果而言,松永这位记者的判断力可说完全正确。
  另一方面,却有何松永完全相反之例存在!
  我让高原看《P·S》报的同时,也对外电报导部副主任长内提及同一件事,并商量着看是否能拿到《P·S》报的装订册,特别是尼迪伦和双叶米子之绯闻的报导。
  “如果是相互提供报导的当时还可能,但是现在……最主要是,你也不知是刊登于几月几日的版面吧?”长内边翻阅美国的通俗科学书籍,边不耐烦的说。
  “那么,何不问问《P·S》报派驻东京的特派员呢?外电报导部总有人认识吧?”
  “目前《P·S》未派有特派员驻在东京。由于它已以社交新闻为主,没必要有什么特派员了,至于日本皇室的动向,可透过通讯社获得……”
  “原来如此。那么,不能问问我们的特派员吗?”
  “我们的特派员?派驻哪里的?”
  “这个嘛……欧洲各地的特派员就行了。他们也许听到和这项绯闻有关的什么消息。”
  “别开玩笑了!电话费、电报费可不能白花的,不可能利用昂贵的电报去查询那种毫不知来龙去脉之事。以派驻在外的特派员立场,因为是来自总社的照会,说不定会热心采访,但,本报版面并不可能刊登那种私人的绯闻情事!当然了,如果编辑部答应,就算动员所有海外特派员网也是可能。”
  以往,长内和我的交情并不算坏,但,听到他这么回答时,我困惑了,心想,是否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曾做过招致他反感之事?
  然而长内的话也有其道理。纵令对方是大使级人物,《中央日报》也不可能报导其私人绯闻,因此采访这件事就毫无意义可言。那么,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的看法可视为正确,而我也不得不认同。
  长内拥有驻纽约特派员的经历,尤其对国际性事件的分析与判断能力,受到极高评价,加上自己也颇努力研判,曾于一个月前就预测某国将发生政变,而且也被他说中。照理,应是很有才华的新闻记者!
  但,通常分析专家因为是将重点置于从所收集的资料中会产生出什么样结果的阶段,似乎很容易陷入轻视在那之前的阶段吧!也因而不会发挥我在最前面所提及的“调查本能”。
  譬如,即使知道隐藏某种内情,也不会想全力正面探讨,只是从明白的资料分析或推理,以之满足此种本能;抑或,自始就放弃知道内情的念头,视为无关紧要,认定即使割舍掉此一部分也不会影响大局,藉以自我安慰。


  第二章 巴士爆炸事件

  1

  以《P·S》报的报导为基本而调查的方法,理论上有三种:第一是如高原和松永所做的,追查很少听到的“高级女侍应生”这个名词的方法;第二是追查固有名词“双叶米子”的方法;第三则是追查尼迪伦大使驻日期间行动之方法。
  其中,第二种方法在实际上几乎不可能!因为太过于模糊,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当然,松永也表示并非绝对不可能!
  “如果动员社会版部门的所有力量,或许轻而易举。亦即,至东京都内所有区公所的户政事务所调查户口登记簿,说不定很简单就能找到双叶米子……”
  “但是,都内也许有很多位双叶米子。”
  “是可能有几十位或几百位,但,首先可由年龄方面筛除,十五岁一下应无问题,四十岁以上也可除外,如此的话,应该可减少约百分之三十;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七十,依《P·S》报的报导,我们要找的对象是‘小姐’,所以有配偶者可除外;另外,容貌不美者亦可剔除。这么一来,再调查剩余者的邻居或工作地点,就可确定了。”
  不过,这仍只是纸上作业,连松永本人也知道若与收获相比,这种方法要投入的劳力太大!
  首先需要《中央日报》的社会版部门投注全力,而,这等于是在作梦。
  在此之前,社会版部门也并非没有过投入将近所有人力于一项工作上之例,但,那只是针对年度十大事件中的第一或第二大事件,而且也并非每年都有。像这次纯属外国大使的私事,更不知是否能予以发表,绝对不可能如此大规模动员人力。(最重要的是,松永和高原未让直属上司的主任或副主任知道自己所做的事。)
  假定这点能做到,此方法还有几项缺点:第一,双叶米子是否为本名(虽尚不明白其职业,但既从事所谓色情行业,大半数女人都另取花名,所以双叶米子是花名的可能性极大)。而如果并非本名,就算查遍户政事务所的资料也无用,即使找出几十位双叶米子,也毫无意义,甚至还可能产生误导调查方向的负面作用。
  而且……就算双叶米子是本名,也不能保证她一定会申报户口。
  没错,依户籍法,所有国名皆必须在居住地申报户口,违反者处五百元一下的罚款。然而实际又如何呢?这项法律条文并未被严守,尤其是单身者、又常常居无定所之人,若每迁居一处就申报流动户口未免太麻烦,所以很多人的户籍室几年前的居所,另外,也有很多人将户籍留在故乡未迁出。
  在战争期间,或者战后某一时期,物资采用配给制度,甚于生活上的必要,可能会遵守户籍法,但是现在,除非特殊情况,就算未申报,几乎也不会感到生活上的不便,因此,双叶米子未申报的可能性也相当大。
  根据以上推测,松永所说的方法应该搁置。
  但,松永仍至资料部国内人事科调查“双叶米子”。因为,如果该女性曾参加什么选美活动入围,其资料卡皆会保存,但是,并未发现有这样的人。同时,他也透过警视厅记者俱乐部调查警方的卷宗,看看是否有登记于涉嫌卖淫者名单中,结果,不管是本名或花名,皆无“双叶米子”的女性存在。

  至于第三种方法——调查尼迪伦驻日期间的行动——又如何呢?
  最初,高原负责这方面的调查。由于外交部知道各国大使的动静,照理只要询问有关之负责人,应该很容易得知。
  高原询问欧美局的P国负责人,尼迪伦大使究竟在哪家医院住院。依松永的调查,曾在“扬子江”上班的真田澄代是在某家医院当高级女侍应生,那么,就算不是高原,任何人也会马上联想到和尼迪伦住院的医院有关联。
  “我不太清楚。”负责人回答。
  “不清楚?怎么可能……大使级外交官的动静,通常都会和你们联络,就算没有联络,你们也会掌握……”
  “最理想当然是这样了。如果是公开的动静,譬如外出旅游等,大使馆会和我们联络,我们则会通知各县市长,予以多方照顾;但,若是私人行径,一旦完全照会,将造成彼此的困扰……”
  “哦?那你是真的不知道了?”高原再问一遍。从对方眼神、语气等等,不得不认为是有所隐瞒!
  “是的……怎么啦?你以为我知道却不告诉你?”
  “那,对不起,能否请你向大使馆查询?像是,前任大使尼迪伦在哪家医院住院?是何种疾病……”
  “怎么可能?”负责人笑了。“这种事单凭常识都能了解是无法查询的!”
  “为什么?是否有不能查询的理由?”高原逼问。他无法理解“凭常识都能了解”的说法,难道外交人员的常识和新闻记者的常识有所不同?
  “有!”对方马上回答。“现在已非探病时期。而且,如果有必要问,在尼迪伦离开日本前,有权利问明白,但是现在……这是违背外交常习之事。若一定要问,你何不亲自直接询问?”
  “外交常习”、“国际惯例”,这种话对跑外交部的记者来说最无能为力了,一旦对方祭出此项法宝,也只好退却。毕竟,外交部当局不能做出违背外交常习的行动。
  “那么,我直接询问没关系?”
  高原再确定一次后,离开了。
  他从电话号码簿上查出P国大使馆的电话号码,拨号。对方立刻接听,讲的是英语。
  高原以结结巴巴的英语问:“有没有人懂日本话?”
  马上,和方才相同的声音回答:“有的,有什么事吗?”
  “我是《中央日报》的记者,想问一下前任大使尼迪伦的……”
  “啊,请稍待!我帮你接负责情报的书记官。”
  这时,高原后悔轻率打电话了,如果对方不会讲日语,他无自信以英语采访。
  “喂、喂……有什么事吗?”
  虽然声调有些怪异,但,对方是以日语反问。
  高原再次表明自己是《中央日报》记者后,说出事由。在提及前任大使尼迪伦之名时,他踌躇着不知是否该使用阁下的敬称,结果,还是使用敬称了。
  “你想知道什么?”对方缓缓反问。
  “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但,想调查一点……”
  “如果这样,请贵报负责人提出书面询问,若能回答之内容,我们会以书面答复。对不起!”说完,挂断电话。
  高原失败后,由松永接手进行。
  这天傍晚,松永听完高原的话,立刻伸手向面前的电话机。在社会版部门内,透过总机的内线电话有七支,还有一支社会版专用的外线电话。内线电话也有拨号盘,只要先拨〇,就能和外线电话同样的拨通外线。
  这次,P国大使馆的总机也是先以英语接应,但,松永却不慌不忙。
  “你是日本人吧?我是《中央日报》社会版的松永,有些事想和你谈。”
  “什么事呢?如果和报导有关,我接负责情报的……”
  “不,和P国人谈也无用。我想请身为日本人的你帮忙……”
  “帮忙?帮什么呢?”
  对方被松永的谈话技巧所吸引了,虽似有些不安,却很自然的反问。
  “最重要的问题是,向大使馆采访非常困难,所以……请问贵姓大名?”
  “问这些……”
  “但,我已自报姓名了吧?现在我并非和P国大使馆的总机交谈,而是和年轻的日本女性谈话。”
  “可是……”电话那头传来浅笑声。“不行的!你真的是《中央日报》记者吗……”
  “那么,我现在挂断电话,你再打过来。你可以叫《中央日报》的总机接社会版的松永。如何?可以吧?”
  “也好!”
  松永挂断电话,等待。约莫二十秒后,电话铃响了。
  “松永先生,P国大使馆的电话……”
  “请接过来。”松永对一旁的高原眨眨眼。“喂喂,你看,不骗你吧!我是松永。”
  “嗯……可是,有何贵事?我叫田丸冴子。”
  “哈哈,原来是田丸冴子小姐。”松永将姓名写在稿纸上。“对了,总结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不,还有另外一人……”
  “是日本人吗?”
  “不是……”田丸冴子压低声音。
  “原来如此……那么,我接下来讲的话你可以不必回答,默默听就行,好不好?”
  “好的……”
  “P国前任驻日大使是尼迪伦吧!他在日本期间,好像曾在哪家医院住院,我想知道医院名称。如果你觉得现在回答不会有困扰,请马上回答,而如果觉得不方便,等你下班后,离开大使馆,再给我电话,如何?”
  “可是,我并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糟了。没办法调查吗?拜托你,可能的话,还希望知道其住院时间。”
  “嗯……”田丸冴子犹豫片刻,回答:“好吧!我尽量试试看。”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极危险的调查方法。田丸冴子有可能将电话内容据实向大使馆方面报告……在那种情况下,很可能引发国际问题。后来,松永自己也注意到这点,吓出一身冷汗。
  “真令人惊讶!”一旁的高原怔怔说。“你总是用那种手法诱骗总机小姐?”
  “别胡说!平常我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如果冲量自己的公司和报社,绝对是公司比较重要!但,这次却是在外国大使馆工作的情况,若一方面有日本男人以国家情义请她帮忙,另一方面又要考虑是否对P国尽义务,她的心理一定很微妙吧!”
  “所以你才予以利用?”
  “啊……我特别问她身旁时什么样的人,结果她不知不觉坠入我的圈套里。”
  这是9月8日之事,亦即距我最初阅读《P·S》报的报导已过5天。

  2

  在东京都内有周延交通网的大东电铁,其巴士路线之一称为“第一品涩线”。在公司内部,这条路线又称“城南九号线”,是从品川车站经泉岳寺前、鱼篮坂下、古川桥、天现寺桥、涩谷桥至涩谷的路线。
  9月9日上午9时50分左右,这条由品川开出往涩谷路线的11号车正要驶离四之桥招呼站时,乘客比较稀少,只有十二、三人,所有的人皆有座位。
  在车掌哨音响起的暗号下,司机拨亮右方向灯,从后视镜确定没有想自右侧超越的车辆后,又确定车前方视线所及之处并无小孩或猫狗之后,他让车子前进。这天早上,道路上人车较少,11号车完全依时刻表行驶。
  但,车身才动,司机正想将低速档拨入二档的瞬间,他感受到从未经验过的冲击,同时听到附近响起类似爆炸的声音,马上反射动作的踩刹车。
  紧接着是乘客们的惨叫声。最初,司机以为是踩刹车导致乘客失去平衡而发出的叫声,但是,当他回头往后看时,才知道自己料错了。
  他最先见到的是烟雾,灰色中夹杂黄色的烟雾正好自左后车轮座位冒起。他慌忙熄掉引擎。
  车掌小姐一边按住眼睛,打开车门让乘客们走出车外。他按住眼睛的右手手套缝隙渗出血丝!
  “司机,快叫救护车。”有乘客大叫。
  司机见到座位下躺着一位似已晕厥的年轻女性。

  包括手部擦伤在内,受伤者有9人,皆由救护车送往附近的日向外壳医院后,麻布警局的干员和警视厅的鉴定课员开始现场搜证。
  首先拍摄车厢内的全体照片,然后再分次拍摄各部分的照片,以现场鉴定而言,这是最先进行的工作,如此一来,日后将照片放大时,能够发现现场搜证时可能遗漏、忽略之物。
  接下来,课员们实际以自己的眼睛搜证,马上知道这件意外是由于类似定时炸弹之物的爆炸,从玻璃碎片、烧焦的衣服破片、受伤者留下的手提包、袋子等杂乱物件中,发现两、三样能推定为定时炸弹之证据。
  爆炸点是接近车后方左侧的座位下,该处车体的损坏也最严重。该座位前掉落着直径14公分的时钟电子盘,距离约70公分的后座地板上找到时钟背盖、因爆炸而扭曲的时钟外框。此外还有1.5伏特的干电池、铅的碎片、小螺丝3枚、铜线、塑胶碎片等。
  这些物件当天就送至警视厅科学检测所进行更精密分析。但,依现场鉴定的结果,推定此爆炸物为:
  ——在直径约5公分、高度约10公分的塑胶筒内装填火药,再和时钟、铜线、干电池等组合,成为“定时开关”式的定时炸弹。
  不过,爆炸范围半径约2.5公尺,中心位置也许只是座位下的铁板略微凹陷而已,并非最初想象的那样严重。

  这次爆炸事件的被害者之一为P国驻日大使管的总机小姐田丸冴子(24岁),而且,她是受伤的9人之中最严重者,爆炸后晕厥于巴士地板的年轻女性正是她。
  她在背送往的日向外壳医院接受全身检查,确定未引发特别的功能障碍后,开始治疗。她是被炸碎的玻璃、金属片等刺伤,并无灼伤。不过,伤势几乎集中于脚踝至大腿,合计约有50处,必须从每一伤口取出玻璃片盒金属片,治疗相当困难。
  玻璃片以5毫米大小的最多,但是如沙粒一般、很容易忽略的小碎片也不少。
  被抬进救护车时,她就恢复意识。
  警方估计好治疗完成的时间,自傍晚开始进行侦讯,但,群集于医院的新闻记者们似乎已先见过她,9日的各晚报皆刊登出“晕厥的田丸冴子之谈话”,内容如下:
  ——我是从川崎的家里前往P国大使馆上班途中。由于像平日一样搭乘品川开出的巴士,又有座位,就开始打盹,所以到现在仍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也记不清楚爆炸前的状况,只是感觉两条腿像被炸飞一般,耳膜似乎也裂开了,醒来时,人已躺在救护车上。
  另外两、三位受伤者也谈及爆炸当时的情形,但皆表示是突然被卷入莫名其妙的爆炸中,有人以为是巴士和别的车相碰撞,有人则错觉巴士是被某处工程现场的爆炸所波及。
  另外,大东电铁巴士的营业经理延岛三郎声明如下:
  ——在巴士上放置定时炸弹,这种事非同小可,只能认为是精神病患者所为,但,即使这样,为何找上我们的巴士呢?我们未接到恐吓电话,譬如不依言如何如何,就要炸毁巴士之类……不管怎样,公司对受伤的乘客,一定会尽可能照顾……

  关于此一事件,负责采访的记者们以电话传送原稿回报社时,是松永在社会版部门接听。他将话筒贴在左耳,右手持铅笔在稿纸上飞快写着,一听说受伤最严重者是P国大使馆的总机小姐田丸冴子,立刻大声反问:“喂,是真的吗?”
  声音很大,连隔相当远的主任都惊讶得回过头。
  这时,他脑海里最先浮现的念头是“完了”,并认定她的遇难和自己昨日委托其帮忙之事有因果关系——因为请她帮忙调查那件事,才使她遭遇此爆炸事件!
  而且,松永更觉得对方受伤的责任完全在于自己,不得已,只好请同僚帮忙抄写电话原稿。因为,他的精神已无法集中。
  晚报截稿后,松永前往日向外科医院探望田丸冴子。由于未对主任和副主任提及自己委托田丸冴子帮忙调查那件事,所以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至医院探望之事,假装要去附近的咖啡店,离开社会版办公室。
  田丸冴子的病房时单人房。一位气质高贵的中年妇人和一位穿学生制服的年轻男人坐在病床两侧,正和她一起谈笑闲聊。
  见到松永提着在路上购买的水果篮进入,三个人都以讶异的眼光望着他。
  松永说出姓名后,躺在病床上的冴子才笑了,说:“原来是你……谢谢。”
  田丸冴子不算很漂亮,但,脸色可能因受伤而看起来令人心疼的苍白,反而更展现奇妙的魅力,轻笑时,那两排贝齿也予人深刻印象。
  她介绍病床两侧之人是她母亲和弟弟。也许,医院方面接受来自川崎的病人亲属要求,让她住在单人房。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时这种样子。”松永说。
  “嗯……”她也点点头。“对了,昨天傍晚我本来想打电话给你。”
  “哦?这么说是有……”
  “不,还没有,只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田丸冴子前天傍晚接过松永的电话后,就试着向她比较放心的副书记官询问尼迪伦住院之处。这位名叫查雷的副书记官日语也很流利,曾和她一起去看过一次电影,所以她认为对方不会怀疑自己的企图,会毫不考虑的告诉自己——对方如果不知道,说不定还会设法向什么人问清楚再转告自己!
  但,查雷副书记官却双眉紧蹙,反问:“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家父任职的公司之董事想做全身检查,正在找好的医院。”
  “原来是这样……但是,我不清楚尼迪伦是在哪家医院住院。”查雷回答后,似不想再谈及此一话题,推称有事要处理,离开了。
  “是吗?看来大使馆方面是颁布严禁泄露的命令了。”
  松永的疑惑更强烈了。住在哪家医院本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应该封锁消息,但,大使馆方面却极力隐瞒,绝对有某种理由!
  “是的。所以,我想和你联络,也希望问明白你为何要调查此事……那样,我或许能设法帮你……”
  “你说的对,不过……”
  “昨天回家后,我想起来了,尼迪伦大使住院时,书记官曾打电话至医院,当时是我接通外线……”
  “这么说,你记得电话号码了?”
  “不。但是,若去大使馆,应该能从电话联络簿查出。大使馆透过总机接通的外线电话,全部都登记在电话联络簿上……”
  “嘿!为何这么做?”
  “我也不太明白,也许是为了保密吧……”
  “嗯……”松永蹙眉。
  如果冴子的话没错,那么她假若未受伤,现在应该已查出那家医院的电话号码了。但,现在她既然受伤,难道必须等待至她痊愈吗?
  “我接过两、三次,所以若非经过这么久,应该能够记得……”
  “对了……”松永说。
  冴子的母亲河弟弟的似有所顾虑,把椅子搬至房间角落,坐着。
  “一般说来,打电话至某处时,对方接听,若也是有总机,应该会主动说出自己那边的地点名称。”
  是的,如果有正式执照的总机接线生,通常都会这么做。“
  “问题就在这里。你不记得当时的情形吗?譬如,对方说些什么?至少,能提供一点线索都好……”
  “啊。你这么一提……”冴子挪动身体时,脸上掠过痛苦之色,大概是腿伤疼痛吧!
  “想起来了?”
  “嗯……最后好像是什么医疗中心四个字。”
  “原来如此,是什么医疗中心了,但,那‘什么’是人名呢?或是地名?”
  “这……我觉得似乎不只这样简单……对不起,我现在实在想不起来,不过,反正要躺在病床上一段日子,想起来时我会和你联络。”
  “拜托你啦!”松永致谢。
  如果病房不是有她母亲和弟弟,他也许会感激的亲吻她额头也未可知!
  走出医院时,松永想起并未采访此次爆炸事件,苦笑了。但,转念一想,他的同事有好几人负责采访这次爆炸事件,也许根本不需要他。

  3

  翌晨,亦即9月10日的东京都内各报,都刊登有关大东电铁巴士的爆炸事件:
  “歹徒会是‘是政小僧’吗?”
  今年春天,曾发生电影明星、偶像歌手多人家中曾送达装有炸药的礼物之事件,被视为歹徒之男人自称“是政小僧”。虽然有人认为此人可能是有异常心态的影、歌迷,或是喜欢造成社会动乱的一种精神病患者,但是受害者皆为有名人物,“是政小僧”之名也随之响亮,成为社会关心注目的焦点,几乎所有周刊杂志皆以某种形态来报导此事。
  警视厅也在调查四课成立“特殊爆炸事件专案小组总部”进行侦查,却别说查出歹徒,连稍有价值的线索都无法掌握。
  不过,这椿事件自4月中旬至4月底连续发生,但在进入5月份的同时,却突然销声匿迹了。至今已经4个月,“是政小僧”之名也逐渐在人们的记忆里淡去,没想到,这次又发生巴士爆炸事件!
  然而,各报报导“爆破巴士的歹徒是否‘是政小僧’?”是根据警视厅的推测,而警视厅会如此推断,也许是基于下述的理由!
  ①警视厅科学检测所在测定于巴士内所发现的干电池、时钟数字盘、铜线等,发现干电池的铅之部分用奇异墨水写着“是”字。
  ②巴士的爆破和4月份的事件相比,规模较大,但是根据对烟雾、渗入巴士座椅的爆炸瓦斯之分析,推定和“是政小僧”4月份所使用的为同种火药,手法也类似。
  ③从“是政小僧”以往的手法分析,5月份以后未发生事件的理由颇不可思议,但,或许是处于正在研究新爆炸方法的期间吧!而,此次爆炸事件就是其实验。
  (关于是政小僧在4月份引发的事件,下一章会详细说明)
  如果允许有讽刺的观点存在,那么,巴士爆炸事件的发生也许让“特殊爆炸事件专案小组总部”的成员们心情为之振奋!
  因为,4月份发生的事件,调查当局不但几乎掌握不住任何线索,而且随着时间流逝,查房愈趋困难,照此情况下去,势必演变成胶着状态。但,4个月后发生的新事件,而且爆炸物并非利用邮递,歹徒应该亲自进入巴士中,所以若详细询问巴士服务员和乘客等,制作出上下车乘客的详细名单,至少也能掌握住歹徒的大致形貌!
  但,直到这时,警方才后悔对广义的保存现场工作做得并不周密,也就是说,未能保持所谓的“人证”。
  事件发生后,十二、三位乘客全部下车,其中有9人受伤,其他人则帮忙叫救护车或扶伤者上车,不过因为是在上班途中,有的当场搭计程车离去,有的换搭巴士离去。另外,9位受伤乘客中,也有3人完全不知道其姓名和住址。
  事件后,日向外科医院因为一下子涌入这样多伤患,也没有余裕替患者一一制作病历卡,只是手掌一、两处擦伤之人,由护士负责治疗,而这些轻伤者在接受治疗后,就连姓名也未说一声就离去,连医药费也没付。
  调查当局想询问的毋宁是这些只受轻伤或未受伤之人,因为重伤者可能因伤处疼痛而未注意周遭事物,也可能因伤痛刺激打击,记忆力减弱。所以,调查当局要求各报社刊登“发生爆炸时在车内的乘客,以及在那之前的站牌下车者请和专案小组总部联络”的报导。
  10日中午,有人打电话给松永,是田丸冴子的弟弟。
  “姐姐要我通知你,她已想出医院名称了。”
  “嘿!请等一下。”松永准备铅笔和纸。“是什么医院?”
  “是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
  “原来如此……能确定是这家医院?”
  “是的。今天早上的报纸有‘是政小僧’的相关报导,姐姐是在阅读其凶行一览表时想起来的。”
  “凶行一览表?各报确实都刊登,但……”松永拿过一旁桌上的报纸,在‘歹徒是否“是政小僧”’的标题下,列出是政小僧在4月份的凶行之一览表,《中央日报》是横式列出,并标示阿拉伯数字日期。
  “第二或第三条吧!被害者并非女明星或歌手,名叫元濑顺子……”
  “不错,是4月14日。”
  “此人的职业是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护士吧?”
  “啊,不错……”松永在报导内容上用铅笔画线。
  “姐姐见到后,想起旧事你想知道的那家医院之名称。为求慎重起见,她又查过电话号码簿,也证实记得那号码,所以绝对不会错。”
  “记得电话号码?”
  虽然冴子的弟弟很肯定,但,松永仍有一抹不安。他也知道总机接线生在记忆电话号码方面有特殊才能,不知是否因为常接触数字的关系,对数字的记忆几乎不会出错。但几个月前的电话号码还记得住吗?不能说因为见到该电话号码而错觉以前也见过的可能性不存在!
  “是的。”冴子的弟弟很骄傲的回答。“是4321之9646。当时,姐姐曾因9646这个号码读音拗口,自己笑着说医院怎能用这种电话号码,所以,见到报上刊登的电话号码后,马上想起,而确定是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没错。”
  “谢谢你……请转告令姐多保重身体。”
  松永搁回话筒后,内心有一种奇妙的兴奋涌现,也许,当本来认为不可能发生之事居然在眼前发生时,每个人都会如此吧!
  他漫无目的的在稿纸上不停写着“大宫”两字。


  第三章 是政小僧

  1

  “是政小僧”的姓名是在4月11日首次成为报纸上的铅字。
  前一天,偶像歌手小森亮子的后援会办公室接获装有火药的礼物邮件,职员之一遭到灼伤。
  小森亮子今年24岁,自出道至今只有3年,不过擅长抒情歌谣,歌路也符合其楚楚可怜的外貌,所以逐渐受到欢迎,目前几乎每周都有照片被影剧周刊采用,也拍过不少化妆品和感冒药的广告。1年前,受到同姓的国民党议员小森圭吾的赏识组成后援会,也出版专供歌迷看的小型杂志。
  因此,位于六本木的“小森亮子后援会办公室”每天都收到许多邮件,其中有歌迷来信,也有寄送会费的现金挂号邮件,还有巧克力礼盒之类的礼物或要求签名用的白手帕等等。为了处理这些邮件,后援会雇佣两位职员,都是高校刚毕业的年轻女性。
  炸药放在牛皮纸制的细长型大信封内,长24、5公分,宽6公分,厚约1公分,信封背面未写寄件人姓名,但是负责处理的镰仓美代并不太在意,因为寄来这儿的邮件,未写明寄件人的也不在少数。
  若是歌迷的邮件,目的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匿名或未写姓名等于毫无意义,但,很出乎意料之外,不知何故,这种情形却很多,大概是只要写信表明自己心意就已获得一种满足,不觉得写上自己姓名有何必要。
  镰仓美代以熟练的动作用剪刀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那是白色硬纸盒,约有领带盒大小,盒子表面用奇异墨水写有“是政小僧赠”字样,是斜向右下的自己。但,镰仓美代仍未产生疑心。其实也当然,因为在这之前从未接到过危险物品!
  盒子的构造是以手指推出内层的形式,放在手掌上的感觉像是里面装着巧克力棒,但,要拉出内层却需要相当力气。
  镰仓美代双手手指用力拉。
  爆炸就在此时发生。当然,并非一下子就发出巨大声响的爆炸,而是最初发出轻微闷响,同时冒出白烟,就在她惊讶的转过脸时,在有如多根火柴一起燃烧的声音下,盒子开始燃烧了。因此,称之为爆炸或许有些夸张,但是,就算如此小规模,也会在瞬间产生相当高热,为此,镰仓美代的右手灼伤,经过两星期才痊愈。
  辖区的麻布警局调查结果,推定盒内装有黑色火药,量约15公克,可能是取自市售烟火的内容物。
  引燃的装置很简陋,只要拉出盒内层,其中的火柴棒药头就摩擦贴于盒外层内侧的火药纸而引燃。
  麻布警局刑事课干员推测这目的并非让办公室爆炸或伤人,只是让偶像歌手惊骇为主。

  但,翌日,电影女明星诹访美登利家中也发生同样事件。
  美登利接到的是法国诗集。是装订很高级、书盒也很坚固的特制品。美登利在接受记者访问时,一定会提到她喜欢阅读法国的诗。
  有些记者也怀疑她是否真的喜欢法国诗集。但,他在摄影棚的拍片空档中,确实常翻阅诗集,只是,也有人谣传她只是故作姿态,其实对法国诗一窍不通。不过,透过影剧杂志、电影综艺节目等,诹访美登利的影迷们皆知她的兴趣是读书,喜欢法国诗。
  因此,见到邮寄来的特制法国诗集,她会认为是影迷诚挚送自己的礼物也不足为奇了。美登利坐在房内沙发上,正想将诗集自高级的书盒内抽出时,因为手指有异样的感觉,一瞬之间踌躇了,所以并未发生如小森亮子后援会办公室那样的爆炸。
  美登利是闻到一股火药特有的臭味,脑海中忽然浮现早上才看到的新闻报导,立刻一面尖叫出声,一面将诗集抛得老远。
  她家位于玉川上野毛町。在电话联络下,玉川警局派员赶到,调查那册法国诗集。那是将诗集改造成盒状,里面和小森亮子后援会办公室所收到的同样装填有黑色火药,火药量比寄给小森亮子的还多,如果爆炸,美登利的衣服很可能会被烧毁。
  “是政小僧”的签名就在诗集的盒背部分。
  在印刷有“法国诗集精选”字样的下方,贴着白色长条纸,上面以奇异墨水写着“是政小僧”之名,而且,更讽刺的是,白纸并未贴住“编”字,所以看起来正好是“法国诗集精选·是政小僧编”。
  以这两椿事件为首,在约莫两周之内,连续发生同样的事件,电影女明星4人、歌手1人、电视女演员1人、护士1人的家中都寄达包装成不同形状的爆炸物邮件,只是,这些爆炸物都未被引爆。
  因为小森亮子后援会办公室及诹访美登利两个实例已引起这些偶像演艺人们的戒心,对于寄件人不明的包裹或邮件,都直接递交警方。
  虽是未引爆,但每次都在报纸上被报导。若以夸张点的说法,可以形容为一般市民都对是政小僧下一个目标是谁而每天满怀期待的翻开早报版面。
  若列表说明,应如下:
  #4-10 六本木的“小森亮子后援会办公室”,盒状爆炸物。
  #4-11 玉川上野毛町的诹访美登利家,将诗集予以改造的爆炸物。
  #4-14 涩谷区原宿的元濑顺子(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护士)公寓,包装成糕饼状的爆炸物(未引爆)。
  4-14 大田区馬込的宝村由乃(大京电影公司女明星)家,猴形玩偶填装炸药(若拉猴头,立刻引爆——未引爆)。
  #4-17 港区霞町的船井美知子(日本E·T公司专属歌手)的高级公寓,放在盒内的照相簿状爆炸物(未引爆)。
  #4-19 丰岛区池袋的泽藤子(I·H俱乐部专属电视女演员)的公寓,利用保险套空盒改造的爆炸物(未引爆)。
  #4-20 新宿区下落合的网岛波江(日新电影公司女明星)的家,如玩具衣橱(高约10公分,一拉开抽屉即爆炸)状的爆炸物(未引爆)。
  #4-22 杉并区大宫前的米内和子(无约的电影女明星)的家,日记簿(这并非爆炸物,而是在第一页用奇异墨水签有是政小僧的姓名)。
  4-26 中野区城山町的五井由香里(大京电影公司女明星)的家,利用美国KENT香烟盒改造的爆炸物(未引爆)。
  另外,未列入此表中,但发生于4月10日以前的两椿爆炸事件,从其手法和使用的火药上,也被认为可能是是政小僧所为。
  #4-3 掉在有乐町的“西里亚斯剧场”内大厅角落的盒装书被一位观众拾获,想拿出来看是什么书时,引爆。
  #4-5 日比谷“大陆剧院”的男厕所,女清洁工发现里面有爆炸物的报纸团。
  专案小组总部认为,这两椿爆炸事件(虽然其中之一未引爆)是歹徒以电影女明星、偶像歌手为目标之前的试验阶段,所以还未使用“是政小僧”之名。

  2

  似此,追查是政小僧的暴行手法及过程,可知道他(也许是她,不过为求方便起见,暂时以他代表)对所谓的演艺圈有不寻常的关心。除了一个例外,他的目标物皆是女明星、歌手、电视女演员等和演艺圈有关者,即使在之前的准备阶段之两椿事件中,也都企图让爆炸物在剧场内爆炸……
  唯一的疑问是护士元濑顺子,只有她和演艺圈并无任何关联。另外,凶徒如何知道她的姓名、住址,也是很不可思议之事。
  其他被害者的住址,只要看影剧杂志附录的明星联络处专栏,很容易能知道,而且电话号码簿也有刊载。可是,元濑顺子并无此方面的资料!
  当然,若对元濑顺子这位特定女性很关心,想调查出其住址,应该也能轻易查出,但,凶徒究竟基于何种理由才对她如此关心呢?
  专案小组总部有这种怀疑,甚至认为是政小僧可能是元濑顺子熟识的人物!
  不,在这之前,必须详细说明在元濑顺子的公寓里发生的爆炸物事件。
  元濑顺子,20岁,高校毕业后进入护理专校就读,毕业后在大学附设医院工作一年,再转至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服务,据说是因为薪水多了将近百分之五十。
  她不认为自己长得漂亮。虽然胸部丰满、乳房坚挺,使她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但是她并不喜欢自己的那张脸!最主要是鼻梁低、两眼间隔太大、眼皮浮肿,所以一向认为自己不可能恋爱结婚,也无男朋友。她在原宿车站附近租一间6榻榻米大小的公寓房间,由这里至新桥的医院上下班。
  她并不讨厌看电影,但是一个月也只看一、两次。
  4月14日,下午5时医院下班后,她直接回住处,隔壁住户送来她不在家时寄达的包裹。
  她猜不透包裹从哪里寄来!但,包裹上确实写着她的姓名和住址。用奇异墨水写的字迹很难看,未写有寄件人姓名。
  她不抱多少期待的拆开包装。里面是糕饼盒,但可能是邮差动作粗鲁,盒盖自中间裂开成两半,一半已快要松脱。顺子拿掉松脱的那一半,看着里面。似乎并非糕饼,只是两个像包住水果预防虫咬的报纸套。
  正猜想里边会是什么时,她同时闻到和烟火相同的味道。她想起两、三天前看的报纸……会是火药吗?但,不应该会找上自己才对!
  不过,她看了自己拿到的那一半松脱的盒盖边缘时,情不自禁喃喃低语:“糟了!”
  盒盖内层写有“是政小僧”之名。
  她气喘吁吁的跑至派出所。
  不久,闻讯赶到的原宿警局刑事在调查过后,说:“你的运气真好!”
  “为什么?”
  “由于盒盖裂开松脱,你拿掉松脱的那一半,如果没有裂开,事情就严重了。”
  “会被灼伤?”
  “可能不只是灼伤吧!火药量比寄送至诹访美登利和小森亮子处的还多了将近十倍,而且是只要拿掉盒盖,火药就全部引爆的手法。幸好盖子裂开,并且松脱的那一半和引爆装置无关。这全亏邮差的粗鲁动作,才让你平安无事。”
  “可是,这样多的火药在粗鲁的动作下为何不爆炸?”
  “这和火药的特性有关。这种火药经过碰撞、震动并不会爆炸,却只要靠近火就有危险。”刑事很亲切的说明。
  但,另一方面,刑事也相当严厉的向她追问与是政小僧的关系。
  元濑顺子回答说自己完全不认识是政小僧。
  “但,这岂非很奇怪吗?像你这种年龄的女性,东京约有100万人,为何在这100万人之中会选上你?这一定有理由……”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有没有什么男人恨你?”
  “这……”
  “知道吗?如果你是女明星,而且一般人都知道你的姓名和住址,那就没什么不可思议,可是,你却是默默无闻的女性……我们想知道对方会选上你的理由。如果知道理由,就能缩小凶徒的范围了。”
  “……”
  被反复逼问之下,元濑顺子说了:“难道是……”
  “你想起什么吗?”
  “是的。我曾投稿给《周刊SSS》的读者信箱,约莫两星期前刊登出来,上面有我的住址和姓名……”说着,她从书架最上层拿来一本周刊杂志。
  《周刊SSS》是以银幕、舞台、体育为主的所谓影剧杂志,经常报导一些演艺圈内幕,读者层为十几岁至二十岁左右的男女,不过,一般美容院都有这份刊物,所以其读者层范围或许更广也未可知。
  最近,除了前面提到的银幕、舞台、体育三个“S”外,又增加不少和性爱有关的内容,所以也有人讽刺说应该改为“4S”。
  4月7日刊行的《周刊SSS》确实有元濑顺子之名。所谓“读者信箱”是由读者提出想知道、希望杂志能帮忙查询之事,由编辑部替读者查询后答复。
  元濑顺子提出的问题是想接受美容整形手术,不知需要多少费用、时间?她也事先说明“我是护士,相信医学,所以没考虑到失败问题,只是不知道费用等事”。
  编辑部查询的结果,以5页的篇幅刊登答复,最后另有1页是对于美容整形赞成与否之讨论。
  “原来是这样……抱歉,这本杂志暂时借用几天。”刑事带着4月7日刊行的《周刊SSS》离去了。
  在后来的调查阶段中,元濑顺子的这段供述能否信任仍常受到质疑。
  确实,她的说明也自有道理。只是,住址和姓名刊登在周刊杂志社,生命就会遭受危险威胁,这种事未免太唐突了。
  因此,也许应该认为以前对她有所怀恨之人,偶然自杂志上得知其住址,才企图行凶。
  但,也有人反驳。
  只因周刊杂志上刊登姓名和住址,就被人寄送炸药至家里,确实是唐突,不过,以往并非无同样实例。譬如,因为猜谜中奖、姓名和住址刊登于杂志上之后,有位家庭主妇向警方投诉,说是每天都收到猥亵照片……
  最要紧是,“是政小僧”这男人的行动本来就可谓无动机、无目的,可视之为性格异常,因此,偶然翻阅《周刊SSS》时,见到元濑顺子的住址和姓名,就想到也该对演员、明星以外的一般女性下手。毕竟,若认为是政小僧是正常人,将造成调查上的困扰。
  而且,如果元濑顺子想得出对自己怀恨之人物,应该会主动说出。就算其中多少有些秘密,在收到由如此多量火药的包裹威胁下,恐惧之余,通常也会向警方寻求保护……

  3

  当然,专案小组总部仍继续进行调查。依循此类事件的常轨,会分析火药成分、追查其入手路线,并从包裹包装纸上查明凶徒,另外,也向各邮局负责承办包裹工作之人查询,同时设法检测指纹,并且全盘检讨变态分子名单等等,但结果并不乐观。
  报纸上虽出现过“成功检测出指纹”、“邮局职员提供有力线索”等报导,可是却都不了了之。
  另一方面,各周刊杂志也从各层面刊行是政小僧的特辑,主要是探讨这一连串事件究竟隐藏何种动机,并分析取“是政小僧”之名的意义,以及其个性、年龄、职业等等,并征求精神病医师、心理学家、社会评论家、作者等的意见。

  关于动机,大多数的意见认为是基于制造社会骚动的心理,和为了想见到消防车前来就四处纵火的纵火狂心理类似。
  不过,对方此种心理如何会在“是政小僧”心中萌芽、茁壮?这些知识分子因专门领域及思想立场之不同,意见也微妙分歧。
  某位社会评论家认为可能是对现代年轻演艺人员在出道一、两年之内,就成为所谓明星,乘坐豪华轿车、住华屋的社会潮流之不满。
  他说:“凶徒可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会想到利用书来改装成爆炸器材,头脑一定不差,说不定对自己的能力也有相当自信。但是,在现实社会中,他无法完全活用其能力,因而心中产生不满。
  再说,这次受狙击的几位女性都是和他同一年龄层,她们或只是容貌姣美,或只是会唱歌,就在周刊杂志大量曝光,也在电视广告露面,非常活跃。因此,凶徒产生排斥心理,觉得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居然……
  这种心理在某种契机下一举爆发。所以,说是异常心理也无可厚非,但,逼他走上这一步的还是社会的混乱潮流。如果现在这种从事演艺、体育活动能获大利的潮流不变,还会出现第二位和第三位是政小僧。
  另外,某位心理学家部分肯定此位社会评论家的观点,却仍加上自己的见解。
  “我认为应该存有不被社会接受、或自己能力未获正当评价的欲求不满。但,这次的凶行是否具有‘抗议’的强烈意义呢?若是想抗议,可以写信表明此种心情投给报社,或采取打电话给著名人物,和这一连串凶行同时进行;甚至可写威胁信函给认定对象的明星、歌手,表明对方演技或歌声并不怎么样,没资格有高额收入。在法国,就出现过这样的例子。
  “但,这次的凶徒并未这样做,只是寄送炸药、在旁默默凝视。因此,我觉得是政小僧的行动毋宁是自我表现欲的显现。
  “只要是人类,都有让自己被别人高估的欲望,不,不仅是人类,动物也相同。鸟会在同类之前故意振翅,即在傲视自己是如此巨大!是政小僧大概也是类似此种心理。譬如,他平常受朋友等的轻视,可是,他只要稍微恶作剧,报纸就会大幅报导,连警方也成立了专案小组总部,亦即他在夸示:如何,我就有这样的能力!
  “以电影明星为目标并非对她们反感,而是考虑到若对象是她们,报章杂志绝对会竞相报导。”
  然而同样是以人类精神为研究对象,精神病医师的解释和心理学家又不相同。
  南里博士说:“有一个名词叫变态狂,也有人称之为心理异常者……但,这种人的症状各不相同,造成病态的原因也各异。所以,对此种症状的诊断,若非实际见到病患本人,与其交谈并检测其脑波,很难下论断。
  有人说这是对社会的抗议,但,若检查是政小僧的身体,可能会发现其罹患癫痫,因此,我不想轻率陈述意见。不过,以一般的论点,歌迷、影迷的心理或多或少都有认同的倾向……亦即,视对方和自己为一体。
  “诹访美登利的热情影迷只要见到‘诹访’两字就会心跳加促,知道她被排斥就会很生气,因为他们视对方和自己为一体。
  “这点和寄送炸药的行为在常识上也许会认为毫无关联,若以我们的观点,则一点也没什么不可思议,因为,‘让对方难堪’并非只有对对方抱持反感之人才会做……譬如,在孩童的世界里,也常可见到这种情形:故意把死青蛙放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
  “在自己关心的女性面前谈猥亵话题的男人之心理,严格讲多少有些不同,不过,也具备这种要素。”
  某作家也发表意见。
  “是可能有各种解释,但,我忽然想到有一种人,虽不知能否是否适用于是政小僧身上……
  假定他是A,年龄约十七、八岁吧!高校刚毕业。在高校时代,成绩比较优秀,尤其擅于理科方面。A本来想继续念大学,但是家庭经济状况不允许,只好就业。
  “从是政小僧之名来推测,能想象是在府中附近的公司或工厂就职……同事都是所谓的低水准人物,所谈的话题不外是哪位明星何时举行婚礼以及最受欢迎的歌手是谁等等,他根本不屑也不懂。
  在这种无趣的生活持续之间,内心逐渐产生不满。你看,这次被狙击的都是偶像型歌手或明星,对不?
  至于非偶像级人物也遭攻击,是想接受美容整形的……这也能同理推测。也就是说,他认为女人只要天生貌美总有办法出人头地,但,男人却不行,于是,他对于想美容整形的女人也怀有恨意……
  “或许,A是投考东大或哪一所著名大学的落榜者!准备重考的日子是很难熬的,很容易让自己产生自卑感。可是,他的个性又极自负,内心潜藏着比什么明星、歌手都优秀的意识,在这种错综情结交错之下,很多人会偏激的做出连自己也不明白的行为……这种情形不知心理学家如何称呼,但……”
  不过,有人提出和这些意见完全相异其趣的假设,此人是妇女问题的评论家,也是女性服饰设计师。
  “说不定所谓的‘是政小僧’是女人呢!而且是脸上有灼伤疤痕或什么,不得不放弃结婚的女人……不过,未被灼伤之前她本来非常漂亮,一定会很气愤,恨不得让对方脸孔也被灼伤,结果连希望接受美容整形的人都迁怒了。她会认为,鼻梁稍微低一些,没有双眼皮,也算不得什么,为何还要奢求?
  “虽然因为这样就寄送炸药给对方是有些不可思议,但,那种心境也非无法了解。”

  4

  挂断田丸冴子弟弟打来的电话之后,松永沉吟良久。他心中既兴奋又焦躁,有些无法集中精神思考,脑海中又浮现田丸冴子那病恹恹的苍白脸庞……
  会只是偶然吗?
  松永意识着这点。这样的偶然并非是不可能,但,在目前的阶段作出如此断定却很危险!
  可是,另一方面他也有着自己也许想得太多的不安。知道大东电铁巴士爆炸事件的被害者中有田丸冴子时,松永一时错觉责任在于自己,他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拜托对方做那种间谍般的事,她才会成为爆炸事件的牺牲者,直到现在,那种意识仍挥之不去,混乱他的思考方向。
  松永心想,自己在追查P国前任大使的绯闻,想知道尼迪伦大使住进哪家医院,拜托田丸冴子调查。但,第二天,田丸冴子就被是政小僧所炸,双腿受重伤。
  另一方面,在知道尼迪伦大使住进的医院之名称时,发现该医院的护士之一也和田丸冴子同样是是政小僧狙击的对象。这种错综关系,松永觉得实在太不自然。
  不久,他拿来是政小僧事件的所有资料,重新开始阅读。并非对是政小僧事件有深入追查的意欲,而是认为或许可自其中找到解开此“偶然”之谜的关键。
  对这一连串事件,他发现几点疑问或矛盾!
  ①寄送给明星、歌手的炸药,除了最初两椿之外,几乎皆未被引爆,这是因为报纸大幅报导第一椿事件后,引起接获包裹邮件者的戒心。
  若是这样,是政小僧何不改变手法?(好像其目的并非让炸药引爆)
  ②调查当局推定发生于剧场的两椿炸药事件也是是政小僧所为,但,真的是那样吗?那两椿事件中的炸药,不论在构造、形状等方面,都和寄送给演艺人员的有相当差异,而且皆无是政小僧的签名。
  ③寄送给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护士元濑顺子之炸药,依原宿警局的公布,比寄送给其他人的爆炸力都更强,这代表何种意义?截至目前为止,一般咸认为在这一连串事件中,元濑顺子被狙击只是凶徒信手拈来之行为,但,是否正确呢?若凶徒的目标以演艺人员为主,只是偶然在周刊杂志见到她的姓名和住址,就顺便也送给她一个“礼物”,那么,演艺人员收到的炸药分量岂非应比她的更大?
  ④大东电铁巴士的爆炸事件若和以往之例相比,其特征很明显。凶徒自4月中旬寄出炸药包裹后,有很长一段期间销声匿迹,现在又再引起事端,理由何在?(警方推断凶徒是利用这段期间研究新的引爆方式,但,只要多少具有炸药知识之人,定时炸弹的原理等于是常识,根本不必要如此长的时间)
  ⑤另外,爆破巴士的行为和寄送炸药给演艺人员的行为,在炸药方面是有共同点,但若考虑其对象,难道不能认为本质不同吗?亦即,一方是以某特定人物为目的,另一方则以不特定多数人物为目的。狙击电影女明星、歌手可谓无动机的犯罪,但让巴士的不特定多数乘客受伤,岂非更是无目的的行动?有这样的本质差异,仍断定是同一凶徒的犯罪吗?

  从这几项疑问和矛盾,松永试着提出连自己也觉得稍嫌大胆的假设。
  让巴士爆炸的凶手和狙击护士元濑顺子之人可能并非是政小僧,而是利用是政小僧之名已在社会上造成旋风,才刻意伪装成他所为!
  若这样的假设成立,则松永认为有疑问的“偶然”也不再是偶然了。
  他对目前是流动记者,但在两个月前仍是派驻警视厅记者俱乐部、负责采访是政小僧事件的中根说:“喂,这次的爆破巴士,以及寄送包裹给医院护士的家伙,真的是是政小僧所为吗?”
  “为什么不是?”
  “有几点疑问……”松永说出自己方才整理出的疑点,并问对方自己的假设是否可能成立。
  “不错,确实是很有趣的观点。”
  中根比松永晚两年进报社,所以虽然平常讲话口不择言,但,有时对松永仍相当客气。
  “是不?如果这种假设成立,则是政小僧事件的发展完全改变,搞不好还惹生国际问题。”
  “嘿!但,很遗憾,那不可能。”
  “不可能?为何?”
  “首先,对于护士接获炸药包裹之事,专案小组总部最初也认为是有人利用是政小僧之名所为,但,糕饼盒盖上是政小僧的签名是同一人物的笔迹。至于这次的巴士爆炸,干电池上的签名似也为同一笔迹……”
  “是吗……”
  但,松永并不失望。
  如果是同一人所为,那么自己想到的几点矛盾具有什么意义?或许,其中存在着解决的关键……
  “只不过,”中根接着说。“剧场的两椿炸药事件是否为是政小僧所为,并无确证……对了,你刚刚说的国际问题是……”
  “坦白说……”松永将自己查出有关“高级女侍应生”之资料告诉中根,并表示是否应让警方知道由中根自己判断。
  “这个嘛!我想还是暂时不说比较妥当。”中根毫不深思的回答。


  第四章 壮年病医疗中心

  1

  发生巴士爆破事件、社会版部门出动、松永去探望田丸冴子时,我对这些都还一无所知。松永大概也认为,自己调查的结果并没必要每天都向我报告吧!而我虽然很惦念着不知结果如何,却也不打算催促高原和松永。因为评论委员和编辑各部门之间并无命令指挥系统的关系,而且我托他们之事又纯属正规工作外的行动,当然不可能催促了。
  不过,这个问题却盘踞了我大部分的意识,因为,每次在报纸上见到何P国有关的报导,我的脑筋马上就联想到尼迪伦大使的问题——
  ——社会版刊登大幅报导巴士爆破事件的当天,经济版也刊登说明日本在东南亚的建设工程得标的报导。
  那是报导日本在马来西亚、泰国、高棉、香港等东南亚各地的海外工程的国际招标中,得标比例又再度增加,也具体举出最近得标的各种实例。
  如果只是那样,我可能看过就不放在心上,但,却有部分内容令我很在意:
  “在这之前,此方面的国际招标以P国占最有利地位,但是自前驻日大使尼迪伦解职回国后,4月份起,P国得标次数就锐减……”
  对于这一部分,我仔细反复读了两次。在该篇报导中,只出现一次尼迪伦之名,但,我愈读愈觉得怀疑,为什么报导中必须提到尼迪伦呢?照理,应该是写“居最有利地位的P国,4月份起得标次数锐减……”就行,但,撰写这篇报导之人却刻意提及尼迪伦。
  这中间,不可能毫无意义!
  当然,以文法上来说,“前驻日大使尼迪伦解职回国”是用来强调“4月份起”的词句,但是,目的只为了说明“4月份起”吗?应该是因为尼迪伦的解职回国对国际招标有某种影响,才会使用此种语法表现。
  我手边无其他工作,就前往经济版部门,询问是谁撰写这篇报导。
  “是我,有什么问题吗?”回答的是三木。
  我也认识他。此人曾因深入报导公定利率的降低而获颁社长奖,他是昭和26年进报社,所以比高原和松永早一期。
  “我想和你谈谈,怎样,如果有空,一起喝杯咖啡?”
  “好呀!”
  我们走近报社后面并排的咖啡店中、未播放音乐的一家,面对面坐下。
  他似是具有学者风范的新闻记者,连记事本也不看就写出各种数字说明,其叙述条理井然又容易理解。
  ——东南亚的海外工程在昭和38年以前,大半是和赔偿有关的工程,不必和海外业者在工程获得上竞争,但是随着核赔偿有关的工程减少,就必须转向以商业利润为中心的工程,如此一来,不得不和欧美业者参加国际招标的竞标。
  日本业者最初很乐观,认为凭借地理条件和廉价劳工,一定最为有利,但是开标时才发现,情况未必如此。
  日本业者所下的标款额确实最低,但由欧美业者拿到工程的例子却不在少数。这是因为欧美各国的政府当业者的后盾,提供低利贷款建设资金给施工当地政府的有利条件。
  “原来如此,那么,所谓P国占有利地位是?”
  “P国和其他欧美各国都对日本业者的低价投标抱持戒心,因为如果底价太低,就算付款条件多少有利,工程还是会落入低标者手中。但,P国业者的投标手法实在很高明,虽比日本业者稍高,但在其他条件方面却有充分商量余地,日本业者根本无法相比。
  “为什么?是日本方面的情报被P国探悉?”
  “业界是如此认为,而且猜测是从大使馆方面……也就是说,对P国而言,建设工程是重要的输出产业,政府当然也全力支持,大使馆方面会收集这方面的情报也很正常。”
  “但,P国最近得标次数锐减?依你的报导,好像和尼迪伦解职回国有关……”
  “那也是业界的看法,业者认为这次派来的大使比不上尼迪伦,所以自其解职回国后,P国不再像以前那样屡屡在国际招标中出线……”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谢谢。”
  但,我又有了新的疑问。在情报收集方面如此有才能的尼迪伦,P国政府为何调他回国?《P·S》报说明原因在于绯闻,但,该绯闻是如何致命、让P国政府不得不忍受国家损失?

  2

  另一方面,松永觉得采访的路线大致已确定。
  依“扬子江”负责人的说法,很明显某家医院采行“高级女侍应生”制度。而P国前任大使尼迪伦似住进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接受全身检查。因此,若采行高级女侍应生制度的医院时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则尼迪伦的绯闻对象双叶米子也一定在该中心。能查明这些,剩下来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松永有自信直接自双叶米子口中问出她和尼迪伦的关系,他最擅于向女性采访。
  问题在于: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是否采行高级女侍应生制度。
  如果没有,那么,调查又必须回到原处了。
  为了获得预备知识,松永打电话至资料部门,询问是否有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资料,因为他考虑到,也许有哪家周刊杂志被“壮年病医疗中心”这个不寻常名称所吸引,曾经予以深入报导,那么,资料部门应该有存档。
  “没有。那究竟是什么?”电话那头的资料部职员讽刺的问:“你难道罹患壮年病?”
  “那……”松永从对方话中得到暗示。“有壮年病的资料吗?”
  松永心想,应该会有才对。对于家庭专栏而言,这是绝佳主题,各报应多次报导过,更可能在报导中介绍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治疗法。
  但,松永的期待破灭了。虽有关于所谓“壮年病”的报导说明,却未出现过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之名。大宫很可能是院长的姓,但,也无大宫博士之名。
  不得已,松永拨电话至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由于田丸冴子的帮忙,他牢记431-9646这个电话号码。
  “这里是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
  “我想找院长或总务主任……”
  “您是哪位?”
  “中央日报记者。”松永依照平常电话采访的要领报出报社名称。
  “报社的话,我不能替你接,我们医院一向采取不刊登广告的方针。”
  电话马上挂断了。
  松永苦笑。刚进报社不久,被派至分社时,若报出报社名称,常被误会为推销报纸,但,却没有过误以为拉广告的经验。
  未说出自己是社会版记者也不对,但,对方的反应还是有点异常,一般说来,听到报社名称,不该会和报纸广告联想在一起……也许,对方曾有把拉广告的电话转接给院长或总务主任,结果挨了一顿骂的经验……
  松永心想,既然这样,只有直接拜访院长了。
  从电话号码簿上查出地址在田村町,于是,松永不声不响的站起身。

  找到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之前,出乎意料之外的话了不少时间,原因在于松永先入为主的观念。
  通常找寻医院并不困难。任何一家医院都有大招牌,也会在附近电线杆上贴出广告。即使是在难找的巷弄内,入口也会有箭头标示方向,很少会迷失方向。因此松永并未想向人请教,凭自己的判断,一路搜寻大招牌。
  但,他错了。
  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并未挂出醒目的大招牌。虽是四层楼的白墙建筑物,却只有在入口处挂着狭长金属板的门牌,而且似乎与人共用同一建筑物,“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金属板旁还有“纯数统计研究所”的牌子。两块金属板的大小相同,底下还有一块牌子,上写“严禁擅自进入”。
  但,依松永所见,并无警卫室,也没有服务台,所以毫不在意“严禁擅自进入”的警告,走进建筑物内。
  忽然,他听到一阵铃声,情不自禁停住脚步。
  铃声之后,有女人的声音传来:“请问哪位?这里是医院,为保持病患能安静休息,请勿擅自入内。”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面电梯间上方挂有扩音器,女人的声音似是录音带播出的声音。
  “我想求见院长。”松永说。
  “请问是哪位?”
  这次是男人的声音。
  “我是中央日报社会版的记者,能否打扰5、6分钟?我知道院长很忙……”
  “有何贵干?”对方很执拗。
  在松永的经验里,很少有这种情形。通常只要说出中央日报之名,一般就会答应见面。
  “是……”一瞬,松永踌躇了。他怕万一回答不当,对方拒绝见面,那就糟了。“我想请教有关壮年病的问题……”
  这种借口并不好,因为社会版和壮年病根本牛头不对马嘴,扯不上关系。
  “请稍待。”扩音器的声音说。
  等待答复之间,松永环视四周。入口约有12尺宽,但是只有正面的电梯,两侧就只是水泥墙壁,别说有通往房间之门户,连楼梯也没有。看来电梯是进入建筑物中的唯一门户。
  约莫1分钟后,扩音器又出声:“只有5分钟时间,等电梯门开启后,请进入等候。”
  话声未完,正面深绿色的电梯门朝左右开启,好像是遥控操纵。
  松永也忍不住感到诡异不安,但是既然来了,不可能就这样退缩。他踏入电梯内,挺直腰。
  电梯地板不知是否铺有海绵,脚踩在其上很柔软,在梯门自动关闭的同时,头顶上的灯亮了,是橙色的灯光,地板、墙壁,甚至连电梯内的空气都被染成橙色。
  电梯动了,5、6秒后停止,灯熄灭,梯门开启。这一切都让松永觉得很新奇,他想不到在东京内居然会有这样的建筑物,周刊杂志和报纸为何从未报导过?如果以漫画形态报导,一定很有趣……
  护士在门口等待。“请跟我来。”
  护士的服装和一般医院相同。
  院长室也不算豪华,甚至可称之为单调,因为只有靠窗摆着一张桌子。
  难道电梯内那种诡异气氛只是为了让来访者受震慑?这间院长室像生意不佳的会计事务所般,和电梯内的华丽布置简直不能相比,至少,生意再不好的会计事务所里也会有沙发,但,这儿却没有。
  带松永前来的护士似这样就算完成自己的工作,自顾自的默默转身离去,连“院长马上就到,请稍待”的一句话也未说,是她本就不爱说话?抑或院方如此规定?
  一位身穿白衣、约莫50岁的男人推开左侧的门进入,说:“我是大宫。”
  身材又矮又瘦,戴着淡色眼镜。
  松永递出名片。对方接过,却未拿出自己的名片。
  “听说你想知道有关壮年病之事……”大宫站着开始说话。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立交谈,这情景若被外人看见,一定会觉得异样吧!
  “我并非大学教授,没办法说明得让外行人了解,所以你找上我是找错人了。”
  “但是……”
  “还有,这里是采用特殊系统方式,报章杂志介绍也没有意义。再说我是依自己的观点经营,治疗方法也极为特殊……”
  “所谓的特殊系统方式是?”
  “告诉你也没什么意义!世间一般医院的院长若听说报纸要报导自己的医院,因为有宣传效果,都会很高兴,但,我们这里没有宣传的必要……”
  “可是,告诉我也……”
  “奇怪喽!你说是要采访有关壮年病之事,又非来问这儿的系统方式,不是吗?”
  “听说……”松永半按捺不住的问。“贵医院采用所谓高级女侍应生制度……”
  松永打算借此一问题来观察对方变化。但,大宫毫无动摇之色,而且因脸上戴着有色眼镜,也无从观察其眼神。
  “哈、哈……是吗?反正,我也不太喜欢和新闻记者谈话……抱歉,我们约好只有5分钟时间,你可以走了。”说完,大宫连招呼也不打就自刚刚进来的门离去。
  刚才那位护士从走廊开门进入,说:“请!”

  3

  从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回来,松永认为这是自己在13年记者生涯中的最大丑态,他甚至觉得厌恶自己。
  刻意的和对方见面,却一无所获的回来,不,非但一无所获,更遭对方识穿采访企图!尽管目的是观察大宫的反应,但直接说出“高级女侍应生”之名确实是自己的失策,何况,递出名片给对方,却未能拿到对方名片,也难怪松永会觉得惨败了。
  如果换成我是他的立场,同样也会厌恶自己!
  但,不能说毫无收获吧!即使只知道建筑物的异样构造,大宫讨厌新闻记者的态度,以及该医院没必要宣传,也该算是收获了。再说,松永的“调查本能”也因被这次的“拒绝采访”更受到刺激,岂非获益?
  松永回报社后,将情形告诉中根。
  中根双眼发亮,说:“这不是很有趣吗?让我试一试。”
  “你说试一试……”
  “你想想看,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属于医疗法上的医院或诊所,那么,就必须取得都卫生局的经营许可,而若如你所说的建筑物构造,不可能获得许可,因为,若万一发生意外,病患无法顺利逃生。”
  “不错!这么说,是钻法律漏洞了?”经中根指出,松永才发觉自己的愚昧。
  照理,站在电梯间前面就该注意到这点了,却因被铃声、扩音器等道具所迷惑,未考虑及此。
  根据医疗法,所谓的“医院”是指“医师或牙医为公众或特定多数人而从事医疗行为的场所,拥有容纳20名以上病患的设施”,所谓“诊所”则是“可容纳19名以下病患的设施”。另外,医院和诊所的构造设备、设施等,也在医疗法及厚生省命令下有详细规定,就算对所有条文并未完全了解,至少依常识判断,一定包括“能让病患从容逃生”的规定。
  “所以,我到都卫生局去了解一下是否有申请营业执照,而且就算有营业执照,若与实际情况不符,也能举发其违反医疗法。”
  但,中根的调查结果也不乐观。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我要求卫生局让我看建筑物配置图。但,建筑物入口内两侧的墙壁并非水泥墙,而是用较厚的合成树脂或什么砌成,只要按钮,两秒之内就会往上升,其后面则是能抬着担架升降自如的楼梯。申请书附上的资料有详细说明。”
  “但,为何楼梯要用那种东西挡住?”
  “为了防范窃盗。如果一进建筑物就是宽阔的楼梯,那么任何人皆可自由进出,病患若遭窃就麻烦,所以借此预防。”
  “是卫生局方面说明的?”
  “不,申请书附上的文件上写得很清楚。”
  “那不算数。依我所看到的,绝对是水泥墙。”
  “不,坦白说,我也去看过了,不过,并非水泥墙,只是看起来酷似而已。”
  “哦?那么,铃响之后你如何回答?”
  “那栋建筑物入口不是挂有‘纯数统计研究所’的牌子吗?所以我说出统计研究所之名。”
  “原来如此。那,还是搭电梯上楼?”
  “进不去!”
  中根说自己是找纯数统计研究所时,扩音器反问:“有什么事?”
  但,中根不明白该研究所到底是研究些什么,可是又不能说是中央日报前来采访,只有随口胡诌了:“想查阅一下麻将和概率的关系之文献资料。”
  但,扩音器回答:“该研究所并无这方面的文献资料。”
  中根只好摸着鼻子回头了。

  这件事反而让中根对尼迪伦事件产生浓厚兴趣。
  “我无法忍受那种无礼的待遇!”
  就这样,中根开始积极的帮忙松永查访。他曾被派驻警视厅记者俱乐部,离开也没多久,在警方内部仍颇吃得开,是最佳的协助人选。
  中根和松永当晚立刻走访位于原宿的元濑顺子之公寓住处,目的是因正面攻击失败,只好采取旁敲侧击。
  到派出所一问,马上知道“百合庄”的所在位置。这里本来似是普通住家,后来才改建为公寓,所以不像都内的一般出租公寓那样大, 玄关只贴着3户住家的门牌。
  玄关旁贴有纸条,纸条下为门铃按钮,依纸条说明,是以按钮方式来区别要找的对象。
  轻按3下按钮后,一位穿睡衣的女人自走廊跑出,边问:“是哪位?”
  “元濑小姐吗?”
  “咦?是的……”元濑顺子双手做出遮掩胸前的姿势,但仍无法完全遮住撑高睡衣胸前的高挺乳房。
  中根笑着推推松永。
  “笑什么嘛……”元濑顺子似乎感冒,声音沙哑。
  “啊,对不起。我们是中央日报的记者……”
  “又是为了那疯子的事?我不知道。”
  “疯子?是谁?”
  “是政小僧啊!当时我也说过,他和我无任何关系,真的……”
  元濑顺子倚在墙上,盯视着两人。她应该只有20岁,但是眼神的冷峻有如饱经世故的中年女人。
  “我们不是来问是政小僧的事。”
  “什么?那……”
  “你认识名叫双叶米子的女性吗?我们想知道此人的事。”
  “……”元濑顺子站直身体。虽然嘴里未回答,但,动作已可视为回答了,那是很明显的反应。
  “怎么样?你一定认识吧!她是你们医院的高级女侍应生……”
  “喂……”顺子吞咽一口唾液后,说:“你们真的是新闻记者?”
  “不错!要看证件吗?”
  “哦……”她的视线焦点游移,似在思索什么。
  “站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如果你不介意,能让我们进你的房间吗?当然,假如你男朋友来……”
  “好吧!请进。不过,最好是把鞋子拿在手上。”
  元濑顺子转身往前走。内裤的线条隔着睡衣清楚的浮现。

  4

  元濑顺子的房间是6张榻榻米大小,房间正中央铺着被褥。看来她刚躲在被窝里看杂志,枕头旁铺着报纸上散落许多奶油花生的皮渣。
  但,不愧是单身女性的房间,有一股酸甜的味道扑鼻。
  “真不好意思!晚上到女性的房间打扰。”中根说。
  “嘻嘻,别在意!反正,你们也不把我当女人吧!”
  她并不想收拾被褥,侧坐其上。
  “言归正传……”松永说。“看你方才的神情,一定认识双叶米子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漂亮吗?”
  “……”
  顺子没回答,轮流看着两人。但,她的沉默似非由于畏怯或困惑,唇际浮现一抹轻笑。
  “如何?”中根接着。“是和你在同一家医院上班吧?她做什么样的工作?高级女侍应生?”
  顺子的表情依然不变,但,肩膀耸起,深吸一口气。
  “你怎么了?是院长命令不可说出吗?如果是,那我们绝对不会让他知道……”
  “喂……”元濑顺子狡黠的笑了。“报社会付钱购买想知道的消息吧?”
  “什么?钱?”
  “我好像在什么杂志上看过,若提供情报给报社,可以拿到谢仪……是真的吗?”
  “你等一下。”
  松永在中根耳畔低语。他认为视情况提供些许报酬也无所谓。
  “是什么样的事?”
  “不行!我若先说出,事后你们不付钱,岂非……”
  “你做事倒很干脆。但是,要多少钱你才会出售这项情报?”
  “这……这样就行了。”元濑顺子忽然紧抿双唇,竖起一根右手手指。
  “1万元?”
  “开玩笑!是10万元。坦白说,我本来希望是20万元,但是想想,何必如此贪心,所以减掉一半。如何?”
  “这……”松永还没有过以10万元购买情报的经验。“你以为新闻记者真的那么有钱?我们也是领薪水的……”
  “傻瓜!”顺子嗤笑。“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我也不想从你们身上拿钱,而是向报社拿。”
  “10万元,未免太夸张了吧?你真的那样需要钱?”中根感慨万千的摇摇头,问。
  他环视房内一圈。房里没有电视机,也无收音机,家具只有小衣柜和化妆台。其他是用两个柑橘纸箱叠起来当书箱,不过里面堆放的全部是周刊杂志。这种尽可能节俭的生活是否为了拼命储蓄?
  “当然需要喽!”
  “但是,你拿了10万元准备做什么用?当结婚资金?”
  “你管我怎么用?反正,我想要10万元。”
  “我明白了。”突然,中根用力一拍手。“你是打算接受美容整形手术,想用这笔钱当手术费吧!”
  “猜对了。”元濑顺子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颔首。
  “想接受那种手术吗?我认为你现在的脸蛋也并没那么难看……”
  “骗人!从你们说话的语气我就明白了。如果我长得像女明星那样漂亮,你们说话的语气一定更加温柔体贴。坦白说,女人长得不漂亮是一大损失,在医院里,我就深刻领略到那种滋味……
  “不是吗?我是护理学校毕业,也有护士执照,但即使没有这些,只要脸蛋漂亮,薪水就比我更多,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但,没办法,现在的社会就是如此,所以,虽然有些勉强也无所谓,我要存钱接受美容整形手术。“
  “好,我知道了。”中根肯定的说。“现在我没办法给你答复,但是,我会设法达成你的心愿。”
  “真的?”
  元濑顺子可能认为,就算自己提出情报出售的意见,对方接受的可能性也还不到一半吧!所以听到中根之言,马上坐直身体。如果松永不在场,甚至还会抱住中根猛亲嘴吧!
  “没问题吗?”松永低声问。
  即使对主任或编辑局长说明这次采访的经过,也不可能拨下10万元的情报提供费用。
  “嗯。反正,你只要能接受美容整形手术就行吧?”
  “什么?”或许对松永和中根的窃窃私语感到不安,元濑顺子担心的锁紧眉头。
  “我又一位专攻美容整形的医师朋友,我会设法找他帮忙。”
  “可是,我不要密医……”
  “不是密医,是大医院的医师。你不必担心,明天给我电话。”中根自信满满的说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元濑顺子。


  第五章 障壁

  1

  目黑区下目黑的大鸟神社附近有一家隈谷美容整形医院。这家医院在战火中被烧毁大半,后来由现任院长隈谷音吉博士购入,发展为美容整形医院,因此建筑式样和近代化医院相差甚多,不过,进过医院大门的女性们却不在少数。或许是几乎在所有女性杂志上每期皆刊登广告,充分发挥效果吧!
  目前,它已是都内无数美容整形医院中名气较响亮者之一,为了扩大规模,已在附近工地进行新建工程。
  中根认识的美容整形医师就是这位隈谷音吉。
  约莫10年前,中根还在跑警方新闻时,一位30岁左右的女性,右脸颊贴着纱布,向碑文谷警局投诉,控告隈谷音吉因业务上过失而对她造成伤害。
  在她贴着纱布的底下部位有两块胎痣。年轻时颜色很浅,不太显著,她也不以为意,但从生下第二个孩子后,胎痣的色泽忽然加深,所以至隈谷医院请医师摘除,但是护士误将硫酸当消毒液涂抹患处。
  她感到一种奇妙的痛楚,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认为若能摘除胎痣,疼痛一段日子也只有忍受。后来隈谷发现有误,向她致歉,但,她再怎么想,都觉得无法释然。而且,隈谷将一切过失推得干干净净,责怪她“太太,你应该当场告诉我伤口很痛……”也是令她生气的原因。
  中根在一旁听到,马上赶去见隈谷。妇人的伤势并未残留痕迹,但,问题在于雇佣会错把硫酸当成消毒液的护士。中根打算以“如果消毒更重要的部位,后果会如何”的观点来报导。
  但,隈谷打躬作揖的请中根不要报导。他表示,这件事自己确实有疏忽,被批评也无可奈何,所以已全额负担该妇人至痊愈的医疗费用,也赔偿其精神损失,如果对方还不满意,再考虑补偿都没有关系。可是,如果公诸报纸,由于女性们对此类问题很敏感,医院的客人会大幅减少,搞不好将无力维持经营。
  甚至,还可能导致女性们对美容整形完全失去信心,结果,好不容易才获得重新注目的日本美容整形界皆会受到牵连,所以希望中根不要报导出来。
  站在隈谷背后,出差错的那位护士更低垂着头,不断掉眼泪。
  “是我不好!如果再替医师添加困扰,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也许是护士的这句话让中根放弃报导吧!一方面是年轻的他无法抗拒女性的眼泪,另一方面则是看那护士的态度,考虑到自己若真的报导出来,她很可能自杀。
  隈谷似乎对中根也颇感激,之后,凡是听说什么特殊的事情,他都会刻意打电话告知中根。
  中根简扼的将事情告诉隈谷,表示手术费就算自己向他借贷,希望能先替元濑顺子做美容整形手术。
  “没问题!既然有这样的内情,免费也无所谓,不过,那样可能会使你过意不去,所以,照你的意思好了,但,不限定偿还期限。”隈谷爽快的答应了。
  如果中根事先告诉我,我大概会阻止他吧!中根的“调查本能”,换句话说是“采访意欲”我能够了解,但是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如果不这样做元濑顺子就不说,大可以从其他方面进行!
  尤其是替隈谷带来麻烦……这等于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上,并非好事。
  当然,中根也非常明白此一原则,却仍付诸实行,由此可见在他内心之中,对于在“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玄关吃到闭门羹的屈辱,已转化为强烈斗志。
  元濑顺子依约打电话给中根,两人在约好的新桥车站前广场会和后,中根立即搭计程车赶往目黑。
  可能是长久以来的心愿即将实现吧!元濑顺子一路上兴奋的向中根攀谈。也可能是第一次搭计程车走在夜晚的街上吧!她的话题特别多,车子转弯时,甚至像故意般的让身体靠向中根。
  但,中根只是含糊的回答“啊”或“嗯”。他心里是在反省:自己这么做是否脱出常规呢?
  并非接获命令的工作,连上司都没有报告,只能算是个人的一种游戏行为,而且,对方提供的情报真的值得自己如此努力、尽心?
  元濑顺子和隈谷见面,知道接受手术应注意的事项后,仿佛终于安心了,抬起脸望着站在旁边的中根,微笑。她的笑容看起来比以前更为可爱!
  出了隈谷医院,顺子挽着中根臂弯。中根虽然有些在意顺子对自己的亲昵态度,却也不可能故意甩开对方的手,只好默默让她挽着。
  “你今晚忙吗?”顺子问。
  “不……”
  “那么,找个地方喝两杯好吗?”
  “开玩笑!我现在就要听你说明,你答应提供情报,对不?”
  “是吗……但,边喝酒边谈不也可以吗?或者是找个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静谧房间……”元濑顺子挽住中根臂弯的手用力。
  “你可能误会了。”中根停住脚步,转脸面向顺子。
  顺子的手自中根臂弯缩回。“误会什么?”
  “或许你是有什么打算,但,我现在是在工作,只希望告诉我你所知之事。”
  “我知道,所以……”
  “听你说明没必要找静谧的房间!如果是找一家咖啡店边喝咖啡边谈倒无所谓……”
  顺子所谓的“静谧房间”指的大概是附近可见到的旅馆吧!有浴室、洗手间的套房……确实,要听她说明,也许那种套房最适合也未可知,但,中根还是踌躇不决。
  当然,并非和女人进那种旅馆就一定要和对方发生关系,但中根至少没有和元濑顺子上床的念头,如果同意一起去那种场所,只是更加深顺子的误会!
  “好吧!既然如此,我倒希望这样边走边谈,不要去什么咖啡店,可以吗?”
  “嗯。”中根苦笑。“只要你告诉我情报就行。”
  “那……至少让我挽着你。”元濑顺子也明白中根的心意,略带顾忌的说着,再度挽住中根的臂弯。
  离开商店街,路灯也稀疏了。两人缓步开始往前走。

  2

  “首先我想知道那家医院之事……那里究竟在做些什么事?我曾去过一次,不过却吃了闭门羹。你们进去时是怎么做的?”中根以左臂搂住顺子的肩头,说。
  “进去那栋建筑物时,铃声会响吧!等铃声响过后,只要说是护士元濑就行。如果铃声太小、听不清楚时,里面会询问……然后,电梯门开了,进入电梯,很自然就上到护士休息中心所在的二楼。”
  “有几位护士?”
  “包括我在内是3个人吧……”
  “3个人?不会太少吗?我还以为有更多人呢!”
  如果是3个人,岂非就是双叶米子、真田澄代和这位元濑顺子?
  “因为没有外来病患,只是帮忙做各种检查而已。”
  “那么,护士就称为高级女侍应生?”
  “不,那些人是另外的……”
  边说出高级女侍应生之名,中根以左手试探元濑顺子身体的反应。本以为对方的肩膀会僵硬,但,却出乎意料之外的若无其事。
  “另外的是?”
  “说真的,我也不太清楚。大宫医师的个性有些怪异,如果多问会挨骂,而那些H小姐也不谈那些事。”
  “H小姐?那是?”
  “高级女侍应生的英文缩写字母,当然,是我们三位护士之间暗地里的称呼……”
  “原来如此……”
  看来称H小姐多少带有轻蔑的意义。由此也可看出3位护士和高级女侍应生之间感情不和。
  “高级女侍应生有几人?”
  “5、6人吧!我也不太清楚。”
  “她们都做些什么事?医院里有护士……”
  “该怎么说才好呢?大概是女佣兼秘书吧!病患大多是公司董事长级人物,即使住院疗养,也有许多事情必须做。”
  “秘书?他们各有自己的秘书……”
  “但,在医院里就需要有关疾病的知识,也要会应付病人才行,否则会造成困扰……”
  “那就奇怪了。”中根笑着说。“你昨晚不是说过,她们没有护士执照,只因为长得漂亮,就能拿高薪。那是指高级女侍应生吧?”
  “嘿!我说过那种话?”
  “现在才装迷糊也没用了。最主要是,她们没有护士执照?”
  “是这样没错,但,应对病患方面比平常人熟练,至少,她们是在医院上班。”
  “接受过特别训练吗?”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顺子的步伐有点缓下来。
  “真没办法!重要的你一概不知……”
  “是没办法呀!我讨厌只为了想知道各种事情就四处打听,何况,和别家医院相比,薪水也不差。”
  “那么,说说你知道的好了。护士休息中心在二楼,三、四楼是什么?”
  “三楼是病房,总共五间。四楼是纯数统计研究所。”
  “没有高级女侍应生休息的地方?”
  “病房都附设有休息室……里面连厨房都有,所以她们负责烹调病患的饮食。”
  “上班时间呢?”
  “这……视不同情况而定……有的半途轮替,我想,应该不会很累……”
  “……”
  中根暂时不再问下去,先整理对方所说的内容。
  依他的盘算,是希望先问明白事件背景的医院系统和构造等,再逐渐逼近问题焦点深入核心,因为若一开始就问及核心,很容易度过集中注意于其上,反而忽略了应该问的问题。
  但,大致整理后他发现,至目前为止所知的一切都很杂乱无章,一方面是未针对核心,另一方面则是元濑顺子的回答过于含糊。“不知道”、“不明白”的太多了,表现也极暧昧,尤其是对于他最希望知道的问题。
  当然,在这些暧昧之中,也非找不出几项疑点,譬如,高级女侍应生真的只是女佣兼秘书?如果是,则高级女侍应生的详细制度为何不告诉护士们?而,这中间很自然产生一种推测结果!中根自己也认为此种推测应为正确,因为从以前所收集到的资料来推测结果也相同……“换一个问题好了。”中根说。“希望告诉我有关双叶米子的事。”
  “嗯。不过,我知道的也很少。”
  “年龄呢?”
  “这……可能比我大三、四岁……”
  “现在住在哪?”
  “不知道。问这些有什么用?”顺子撒娇似的将身体靠过来。
  但,中根视若无睹。“那,尼迪伦的事呢?”
  “……”
  顺子停下脚步。在路灯昏黄的照明下,凝视着中根,默默摇头。
  “不知道吗?为什么……”
  “因为……”
  “不,你知道。所以,我说出尼迪伦之名时,你才会停下来。我知道尼迪伦曾在那家医疗中心住院过,照顾他的高级女侍应生是双叶米子吧?”
  “……”
  不知何故,顺子凝视着中根,那眼神似想自中根眼中看出什么!
  “别再故作姿态了。”内心的焦躁一举化为怒火,中根厉声说。“你表示情报很有趣才向我们推销,而我也依你的希望做了安排,但,你却什么也没说!”
  “可是,我知道的事你似乎都已经知道……”
  “那,双叶米子和尼迪伦的事呢?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那你也知道了,不是吗?”
  “好!”中根坚决的说。“我已不再依靠你,所以,隈谷医师那边的事,我也撒手不管了,你和他直接交涉也好,一切与我无关。”
  说完,不顾顺子似想说什么,转身朝向刚刚走过来的方向。

  3

  在中根和元濑顺子见面,旁敲侧击的努力想知道高级女侍应生的内幕时,松永却拟定和她们直接接触的计划。
  在晚报截稿时间过后,他估计好空闲的时段,拨电话至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
  总机小姐接听了。由于有过上次例子,松永非常慎重。“今天忙吗?”
  松永曾和某政府机构的总机小姐交往过,每星期在对方住处住一、两夜,后来她因住在故乡的父亲去世而回乡,两人的感情就这样没了结果。
  那女人曾说:“当总机接线生,从早到晚都听着不同人的声音,可是却很少从这些人的声音中感受到人性,听到的都只是‘帮我接XX’、‘请接XX课’,等等,所以若有人在提出要求之前先打个招呼,譬如‘早安,你好’之类的,心里就会觉得很高兴。这样一来,当外线电话拥挤、必须依顺序转接时,常会先替对方转接。”
  松永现在就想起这段话,试着加以利用。同时,忽然想到田丸冴子也是总机小姐。
  “是的,托您的福……”对方回答。
  松永差点笑出声来。因为,“托您的福”用在这种地方未免太唐突了些。
  “请问令尊是否做什么生意吗?”
  若是经营商店,被问及“忙不忙”时,回答“托您的福”很正常,所以,松永才会脱口这么问。
  “不,没有……”
  “不好意思。对了,能帮我找双叶米子小姐吗?”
  从那天晚上元濑顺子的反应,他确信双月米子是在这家医疗中心上班。
  “双叶小姐现在正忙着,等她有空,我会请她打电话过去。您是哪位?”
  “以前在贵医院受照顾过。”
  “对不起,您的会员证号码是?”
  “12号。”松永考虑到数字最好不要太大,回答。
  “那么您是林先生?”
  “是的。”
  但,听到他如此回答的瞬间,电话挂断了,毫无来由地。
  松永不得不佩服了。虽不知原因何在,但,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采取多重戒备!
  首先,有人打电话来时,不直接转接,等挂断后,再由自己这边打电话过去,如此一来,即使对方伪报地点,也立即能识穿。像现在这样能从札幌或福冈直接拨号的情况下,或许确实有此必要。
  以前,打长途电话时,电信局会说明是来自哪里的电话,马上就可知道是长途电话,但是,现在即使人在札幌,也可伪称是从东京打电话。而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采用的方法,却有助于识穿这种伎俩!
  另外,询问会员证号码也是查对身份的一种方法,再加上“那么,您是XX先生”的陷阱,所有可疑的电话都会被过滤掉了。
  松永沉吟着。若这样退缩,未免是太明显的挫败!
  不久,他离开报社,走向后面的咖啡店,找到一位熟识的女服务生纪子。她年龄约20岁,但是在熟客之间一向被公认脑筋聪明灵活。
  “对不起,能帮我打电话至这里吗?”松永在纸条上写出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电话号码。
  “好呀!是想诱惑哪位良家妇女吧!所以不能是男人声音?”
  “随你怎么说都行。但,如果对方接听,请对方找真田澄代小姐听电话。”
  记事本上野记有真田澄代之名。
  “这么说时,对方会要你告诉她电话号码,由那边打过来,你就告诉她这边的电话号码。”
  “没问题。这样就行了?”
  “还有呢!你的姓名是‘扬子江’的阿绿,以前一起工作的同事,由于两、三天前见到真田澄代进入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才打电话想找她叙叙旧。你可以告诉对方目前人咖啡店里。明白了吗?虽然有点复杂……”
  “真的满复杂的。那么,等对方打电话过来时,就叫你接听?”
  “嗯……”因为知道对方戒备森严,松永毫无自信能约对方在外头碰面。“不,我看一切由你做主决定。你只要说有话想和对方谈,是否能约个地方碰面?时间和地点全部由对方指定也无所谓。”
  “那可不行!声音不一样……”
  “那么,你就说是阿绿的妹妹好了,姐姐请你帮忙打电话……”
  “那才奇怪哩!何况,那位叫阿绿的人有妹妹吗?”
  “谁知道?但,你如果这也考虑那也考虑的,什么也别想做了。若是失败就等失败时再另做打算,反正在电话中又看不到脸孔,没什么好羞耻的。”
  “说的也对。不过,客人要我帮忙打电话的情况是常有,这么麻烦倒是第一次。”说着,纪子似乎也被勾起好奇心,她看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又反复看过松永写在记事本上的人名和地名,这才开始拨号。
  松永考虑到自己若在旁边,纪子讲话时反而有可能不太自然,就坐到附近的座位当观众……不过,仍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看来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还顺利。纪子甚至还自行编出一些“姐姐曾蒙受照顾”、“本想自己打电话,却因高跟鞋鞋跟折断了摔了一跤,所以叫她打”之类的话。
  不久,纪子挂上话筒,吐着舌头回来了。“嘿嘿,真有意思。你都听到了?”
  “嗯。你实在了不起,是不是一向都用这种手段欺骗男朋友?”
  “才不哩!对方若是男性,我反而会被骗。”纪子笑着,把记事本交还松永。
  上面写着:明天上午11时,新桥车站前“红天鹅”。
  “谢谢你。到这里去就行吗……你觉得如何?”
  “最初有点不太对劲个,好像被怀疑了。可是,没问题,我觉得后来她完全信任我了。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这是你勾引女孩子时惯用的方法?”
  “不,现在的年轻女孩用这种手段是勾引不上的。”
  “说的也是。”纪子爽朗的笑了。
  她不再追问电话内容。

  4

  这天晚上,松永至“扬子江”找阿绿,请她第二天去见真田澄代。
  阿绿在至“扬子江”上班前,曾在三、四家酒廊里待过,有一种奇妙的自傲,常说:“我已经是老经验了。“
  之所以常换工作环境,目的也是想找条件更好的地方,像上次,她就半认真的问过松永:“你知不知道有更好的地方?”
  当时,松永回答:“我觉得你在上野或锦系町一带可能更为适合。”
  但,她并不生气,反而略带得意的说:“你也那样认为?坦白说,我是有这么想过。”
  松永之所以想找阿绿帮忙,也正是看上她的率真。但,阿绿却一直不答应。
  “那个人很喜欢炫耀自己,所以当了那种高级女侍应生,绝对只会讲一些自我吹嘘的话……”
  “那又有什么关系?到时候,你只要假装很羡慕的样子就行了。我会坐在隔壁座位听着……你的任务是设法套问出高级女侍应生是干些什么事就行。一千元,如何?”
  不管是中根或松永,已经抱定一种念头:为了采访这椿事件,就算私下花钱也无所谓!
  或许,这也因为并非“奉令行事的工作”吧!若是自己虽无积极的兴趣,却因主任或副主任的命令,不得已去做的工作,绝对无法如此投入!
  翌日,比约定的11时稍早,松永和阿绿前往“红天鹅”,为了容易听得见,两人选择紧邻的座位坐下。11时正,真田澄代出现了,因为阿绿举手招呼对方。
  七分袖的男性化西装,黄色衬衫和深蓝色西装很搭配,至少,在服装方面,对方并无松永所预料的那样华丽,而且在化妆方面,还比阿绿或“红天鹅”的女服务生们素淡,半点“欢场女人”特有的气息都没有。
  说不定……松永心想。也许高级女侍应生真的只是住院病患的秘书而已,毕竟,真田澄代给他的第一印象和他在脑海中所描绘的那种女性相差太远了。
  阿绿似乎也有相同的惊讶!
  澄代边注意着裙子的褶痕,边姿势优雅的坐下。
  这时,阿绿开口了:“你变啦!”
  “嘻、嘻,是吗?”澄代的语气似很得意。大概敏锐的感觉到所谓“变啦”的话语中含有赞美的意味吧!
  在澄代面前,阿绿显然缺少她那一份优雅。松永有着一抹轻微的不安。
  澄代仿佛在面对昔日的同事时,可以强调现今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之不同,那是一种姿态,如果在和阿绿面对的时间内持续保持这种姿态,那么,松永想从澄代口中问出高级女侍应生之内幕的计划也将无疾而终……
  若真的那样,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呢?松永也知道中根访查的结果了,一切并不如意。
  昨天,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总机接线生曾说出“会员证号码”之语,亦即,那家医院时采行会员式的组织,能否自会员们身上采访呢?但,直至目前,根本不知道有哪些人是会员?
  忽然,真田澄代大声笑了。不知是否有什么可笑,那是和她的穿着所散发出的气氛截然不同的低俗笑声。松永讶异的望向她们;但,澄代似未发觉,仍继续大笑!
  仔细听,她俩的话题是绕在“扬子江”上。
  那是有位女侍应生因为特别“服务”而吸引许多指名陪坐的客人,成为高级女侍应生,但,她又害怕穿上和服后,无法如穿旗袍时那样“服务”,好不容易拉住的客人又会离去,所以设计出将和服衣领开叉加大的服装穿至店里上班。
  “既然这样,何不装上拉链就行了?”真田澄代笑着,用手比出拉链拉上拉下的动作。
  此刻,她已忘掉那种刻意摆出的姿势,回到“扬子江”时代的生活习惯中。
  松永忍住笑,转头。他想到,这可用于“欢场通讯”之上!
  “别只是笑嘛!”阿绿说。“告诉我什么时真正的高级女侍应生。”
  “这个嘛,该怎么说好呢?对了,一般医院不是有特别护士吗?就和她们差不多。”
  “可是,都只是像你这样年轻的吧?”
  “嗯。那边是采行会员制,入会费好像颇高,据说要几十万元……”
  “几十万元?可是,有那样多有钱人吗?”
  “有钱人多的是。还有人认为比高尔夫俱乐部的入会费便宜哩!而且,也并非缴了会费就都能成为会员,没有其他会员的推荐不行,另外,社会地位也要很高。”
  “这么说,老头子很多了?”
  “也没有。我们是壮年病医疗中心,并非老人病。何况,如果是老头子,通常喜欢的只是有女人陪坐。”
  “女人陪坐?”阿绿反问。
  那也是理所当然!医院和女人陪坐根本无法联想在一起。坦白说,当时松永也不明白澄代指的究竟是什么?
  “不,没什么!”澄代似有些慌了。“最主要是,病患大多为社会地位颇高的人物,即使住进医院也非常忙碌,还必须处理各方面的工作,所以,高级女侍应生才需要年轻女性吧!我也不太清楚。”“上班时间呢?”
  “像是固定,又像没有……能够自由外出……像现在,我也是溜出来的。”
  “那太好了……薪水呢?”
  “比‘扬子江’的多了将近一倍,而且,住在里面又不必付房租。”
  “住在里面?”阿绿惊讶反问。
  “是的。有点类似饭店的豪华房间,在4楼。”忽然,澄代像想到什么,接着:“不过,你千万别说出去!最好也别提到4楼之事。”
  松永蹙眉了,脑海中浮现一个疑问。
  依中根从元濑顺子那边得到的资料,4楼应该是“纯数统计研究所”,但,澄代却说4楼有高级女侍应生所住的房间,究竟何者为真?
  认为澄代说谎也非不可,为了强调高级女侍应生的生活何等豪华,她可能凭空说是有供高级女侍应生居住的如饭店般的房间,之所以又表示“最好别声张出去”,则是怕自己的谎言被拆穿。
  但,另外也可认为澄代的话才是事实。亦即,高级女侍应生其实住在4楼,却不知何故不让护士们知道,护士们皆相信4楼是“纯数统计研究所”。若3楼和4楼之间有那道墙遮蔽,护士们当然无从得知4楼的秘密了。建筑物外挂有“纯数统计研究所”的招牌,护士们会相信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那么,“纯数统计研究所”在哪里?或许是1楼,也或许并不存在于那栋建筑物中,毕竟,即使有人见到招牌想去拜访,有那铃声和扩音器挡驾……中根岂非就是最佳实例。
  “可恶!”松永喃喃自语。
  戴着淡色眼镜的大宫脸庞在他意识里一掠而过。
  大宫曾说过:我们医院没有必要宣传!
  松永深深叹息。


  第六章 爆炸预告事件

  1

  对东京都内的有关交通人员而言,9月13日是个头痛的日子。既受不安、焦躁、恐惧所苦恼,又得瞪视着手表度过数小时。
  不,不仅是有关人士,即使是一般利用各种交通工具之人,也很容易感觉到似乎发生什么问题,而正因为不明白确实理由,更加深了内心的不安。
  异样的气氛是从上午10时左右开始,要说明那是怎样情形,从人物A的经验即能了解。
  A于10时离开家门,徒步至巴士招呼站等候巴士。不久,巴士到站,A一看很惊讶,心想:怎么今天不是一人服务车呢?
  这条路线和东京都内其他路线相同,大幅采用一人服务车方式,除了早晚上下班、上下学的尖峰时段,不是一人服务车的比例约只占三分之一,所以,平常在此时刻出门的A,大多是搭乘一人服务车。
  一人服务车必须上车时就付车资给司机,因此A已养成习惯,在招呼站等车时就备妥车资。也因而A马上就想到这并非一人服务车。
  但,若只是那样,也没什么特别不可思议。除了一人服务车以外——亦即有车掌服务之车——平日里也是每3辆就有1辆的比例营运。
  不过,这天车掌的态度完全不同。巴士到站,乘客下车后,候车的人正想上车时,却被车掌阻止。“对不起,请稍待片刻。”
  虽然莫名其妙,但,A和其他候车者却必须在外面等约30秒。
  而且,巴士内的气氛也很奇妙,因为有两位车掌。在录用新车掌的实习期间,1辆巴士有两位车掌跟车是常见,但,这天的车掌一看即知并非新进人员。
  她们的动作熟练迅速,在巴士内由前向后剪票、收费,同时不停指着地板上的行李,问旁边的乘客们:“这行李是哪一位的呢?”
  另外还再三反复提醒:“请各位将行李置于膝上。”
  巴士接近下一个招呼站时,两位车掌的声调更高了。
  “请勿忘记自己的东西。”
  “无论是哪位,下车前都请注意。”
  似这种提醒小学一年级学生般的台词都出笼了。
  “真啰嗦!”A邻座的男人说。“老是一直提醒别忘记自己的东西。”
  “也许是推行消灭健忘周吧!”他同伴的女性说。
  听到这段对话的人都微笑,但,1位车掌瞪了那女性乘客一眼。她的眼睛似乎充血!
  抵达招呼站,几位乘客下车后,一位车掌在车门阻止乘客上车,另一位则在车厢内忙碌搜寻,看看是否有下车乘客遗留下的物件。
  “这个行李是?“车掌指着放在座位上的包袱,问。
  “是我的。“中年妇女回答。
  车掌冷冷说:“请凡在自己膝上。”
  等检查过后,才让在招呼站等候的乘客上车。
  这情形在各招呼站反复重演,因此,抵达终点的国电车站比平常多花了将近一倍时间。
  但,这情形不只发生于巴士而已。
  A到达国电车站时,目瞪口呆了。剪票口附近站着两位穿制服的警察,目不转睛注视着通过剪票口的人们。虽未出声、也未搜身,但毕竟是从未有过之事,感觉上很不舒服。
  上到月台,觉得一股奇妙的嘈杂,原来是扩音器不断的广播:
  “各位乘客,最近将行李遗忘在车上的情形明显增多,下车时,请仔细检查自己的东西是否忘了带,另外,如果邻座乘客忘了带走东西,请相互提醒。还有,即使是小糖果盒或香烟盒,也请勿丢在车内……”
  这里也和巴士一样,对于忘了拿自己东西显得出乎意料的神经质,真的如巴士里那对男女所说,开始推行“消灭健忘周”了吗?
  但,报纸并未刊登有关消息……
  电车进站。当然不像巴士那样阻止乘客上车,但车内的状况和巴士相差不多,车厢里有铁路警察和车掌来回穿梭,提醒乘客注意行李。
  不过,车掌的态度明显异样。最主要是,臂章一看即知是粗制滥造。国铁车掌的臂章是红底白字,但,眼前车掌左臂上的臂章只是白色布条,上面用奇异墨水写着“车掌”二字,而且字迹很潦草。
  A心想,会是假车掌吗?但,对方却身穿国铁职员的制服。
  忽然,A产生好奇心理,经过走道至前门车厢,一看,也有车掌,而且也是白布用奇异墨水写的粗糙臂章。这意味着什么呢?难道这一天的国铁各车厢皆有一位车掌,但,又是为什么?
  A心想:到底为什么?
  那是当然会产生的疑问了。一般而言,国电或国铁的臂章都很精致,佩戴此臂章的车掌负责查票、补票业务,而眼前佩戴粗糙臂章的车掌,完全不插手这些业务。
  有一位学生表示要补票,但,车掌拒绝了。“对不起,我身上未带补票的票册,请到站时再补票。”
  可是,另一方面,对于行李却又表现出异常的关心。网架上的行李,一一询问是谁所持有,并边问:“有没有发现无主的行李?”
  当然,对行李异常关心的并非只有这些“奇妙的车掌”,电车内的车厢麦克风一等接近下一个车掌时,就提醒乘客别忘记自己之物,进站之后,更是不断提醒“若发现无主的行李,请立刻告知各车厢服务员”。
  这点,不管国铁、国电或巴士都一样。

  事实上,不只是国电、国铁和巴士,都电、地下铁、私铁等都内的任何交通工具,皆有相同,但,下午2时一过,此种现象霎时完全消失,亦即,只局限于上午10时至下午2时之间的4小时。

  2

  都民们知道听了下午2时的收音机新闻报导,才知此现象所代表的意义。本来这时刻并无新闻报导节目的广播电台也插播重点新闻报导,电视台更打出新闻快报。
  以下是其报导内容:
  “昨天,警视厅收到一封署名是政小僧所寄的信,表示今天13日上午10时至下午2时之间,东京都内某一交通工具将发生爆炸,有关人员非常紧张。但,到了2时的现在,仍未发生爆炸事件。
  “昨天下午,警视厅内的‘特殊爆炸事件专案小组总部’收到一封信,内容写明4月份歌手小森亮子、电影女星、电视演员等家中寄达有爆炸物的礼物,以及9月9日大东电铁巴士内放置定时炸弹,皆是是政小僧所为,另外,并警告‘13日上午10时至下午2时之间,行驶于东京都内的某公共交通工具将会发生爆炸事件’。
  “专案小组总部最初认为可能是有人冒用是政小僧之名企图恶作剧,但,警视厅科学检验所比对信件笔记之结果,断定信确实为是政小僧所写。因此,向都公共安全委员会报告后,连夜邀请东京铁道管理局、都内各私铁、巴士公司、都交通局、计程车业者代表等开会,在公布这封信的同时,一起协商对策。
  “席上,部分有关人士提出在预告的上午10时至下午2时的4小时之间,所有交通工具完全停止营业,但,考虑此建议极可能带给都民困扰而无法实行,结果,决定在尽可能确保如同平日的营运原则下,进行万全的警戒以期防患爆炸于未然。
  “但,如果事前让一般民众知悉,交通工具很可能因此产生大混乱,所以要求报纸、电台等传播媒体协助,不将事态公开,所以,今天13日的各交通工具……(中略)
  “可是,这样过了紧张的4个小时,已经到了预告发生爆炸事件最后时限的下午2时,都内仍未发生任何一椿爆炸事件,所以包括专案小组总部在内,所有有关方面都松了一口气。
  “另外,之所以未发生爆炸事件,一般咸认为是警戒森严,让歹徒无装置炸弹的机会。不过,专案小组总部也表示,歹徒有可能变更爆炸的时刻,所以暂时仍必须继续保持警戒。”
  以上是交通工具长达4个钟头皆有人员采取警戒姿态的原因,不过,专案小组总部在采取这样的措施之前,尚有若干的迂回曲折过程。
  从笔迹鉴定确实那封信出自是政小僧之手后,警方当局最感困扰的是:是政小僧是否真的会如预告所言的引发爆炸?
  对此,在调查会议上,也出现各种不同意见。
  首先是是政小僧绝对会付诸行动的意见。这一派人认为是政小僧是精神异常、个性异常之人物,而既然对方是疯子,则无法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会做出常理不能想象之事的人,就是这类精神异常者。所以,在预告之后遂行爆炸,乍看乃是无法理解的行动,但是是政小僧可能真的打算这样做,因而必须在必然会有爆炸事件发生的前提下,拟定对策……
  当然,也有人提出异议,亦即,是政小僧以往行动时从未预告过,但是这次却事先预告,原因何在?
  虽然一般人皆认定是政小僧为爆炸狂,但,他是否真的如此还是一大问题,至少,并非狭义所指的那种爆炸狂。因为,所谓的爆炸狂是以爆炸行动本身为乐的变态者,和纵火狂想看到火一样,有着在现场亲睹爆炸的欲望,但是,除掉电影院的两椿事件,无法相信他人在现场。这表示他喜欢的并非爆炸行动本身,而是对借爆炸引起人们的骚动有兴趣。
  其证据是:4月14日宝村由乃事件后对目标者的“送礼”方式。
  当时,小森亮子、诹访美登利事件被大幅报导,充分可预料到若用同样手法“送礼”,收受者会怀着戒心,炸药将不致引爆,而且事实上所有被害者也都因事前心存疑念,把礼物送交警局,因此避免了爆炸的结果。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以爆炸为目的,应该会利用其他手法,转移被害者的注意力才是,但他并未这么做,岂非表示即使未引爆,也已充分满足?亦即,只要报纸刊登“宝村由乃小姐也接获炸药礼物”、“昨天,船井美知子小姐……”等等明星们满怀恐惧的谈话内容及照片就行,这已足以证明是政小僧利用炸药纯属手段而非目的,其真正目的是想让是政小僧之名广泛流传于世间。
  若基于此种观点,那么,前述的预告具有何种意义呢?是政小僧也许只是期待借此预告,让各传播媒体竞相报导!
  13日上午10时开始的4个小时之间,若东京都内某处的电车、巴士、计程车发生爆炸,对都民而言皆是重大事件,将因此惶恐不安。而,传播媒体也会大幅报导这一切,电视台更会制作特别节目,说不定现场转播车还会实况转播街头的骚乱景象;至于报社,搞不好还出动直升机……在大街小巷展开一场如选举开票日般的报导争夺战……
  对此,是政小僧独自微笑观望,为自己造成社会如此激荡的动乱而心满意足。或许这才是其真正目的吧?
  因此,虽然出现预告,但视之为不会再发生爆炸事件,应该最为妥当。

  不过,又另有一种相反的论调出现。
  ——确实不错,上述的意见有很多值得采纳之点,甚至可说这样的分析非常正确。但是,既有预告,却断定不会发生爆炸之事件,岂非过于危险?毕竟这是攸关都民的生命安全,就算只存有百分之一实际发生爆炸的可能性,也不该毫无警戒的拱手旁观。
  经过一番激辩之后,结果获得一致的意见,亦即,就算是政小僧真的安置了炸药,也必须充分警戒,以期能在未爆炸之前发现。
  于是,和交通有关的代表接获邀请开会。席上,也同样议论纷纷,不过,却不似广播新闻所报导的那样、倾向于在该时间内停止营运。事实上,这么做并不可能,若真付诸实行,将是日本交通界之耻……
  各交通有关人士强烈要求的只是:希望能尽快让所有都民们知道是政小僧的预告。
  他们认为,如果都民们知道此事,那么,除有紧急要事之人,其他人则尽量不要在预告时间内外出,万一真的发生爆炸,也可将损伤控制于最小范围。
  但,警视厅负责调查事件之人却反对将消息泄露给有关者以外人士知悉。(或许,和美国的警察相比,日本的警察较倾向于秘密主义吧!他们一向认为若泄露消息给传播媒体知道,将会增加调查上的困难,假定这话属实,那么,日本的传播媒体也许太猖狂了?)
  专案小组总部方面不希望发布是政小僧的预告,主要基于维持治安的顾虑。如果公布上午10时至下午2时的4小时之间会有交通工具发生爆炸,情况将变成如何呢?没错,无紧急事情者不会出门,或许在发生爆炸时可减轻伤亡程度,但,仍有必须出门,而且不得不利用交通工具者,这些人的不安要如何应付?
  即使只是都电轻微的震动声,车上乘客极可能会以为发生爆炸吧!而若是听到轮胎的爆胎声,难保不会有女性因为晕厥。
  另外,这种社会不安总是伴随着犯罪事件发生,这点绝对无法漠视。以具体的预测而言,就可能有:骗徒打电话至上班的职员家,告诉其妻“你丈夫在爆炸中受伤”,骗出家庭主妇后,再遂行闯空门;还有更恶劣的是,拉动行进中国电之紧急刹车控制器,让电车停住,再假装发生爆炸状,趁乘客们争先恐后跳下铁轨逃命时,偷走车厢内的皮包、手提包等值钱物品。
  不,更可怕的是出现借机杀人者。或许有人认为若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爆炸事件,就能嫁罪于是政小僧,而拟定利用爆炸杀害某特定人物的计划。
  其他导致混乱的可能性更不胜枚举!
  专案小组总部方面希望参与会议人士能了解这些潜在问题,协助防患爆炸于未然,当然,有关人士同意了,而各传播媒体负责人也表示接受。

  3

  这天,所有晚报皆攻讦警察当局的无能。感觉上像是接受专案小组总部要求、未报导预告爆炸事件的各传播媒体,都将被抑制报导本能的恨意一举倾泻出来,把箭头指向警方。
  而更可怜的是,警视厅一方面要受舆论谴责,另一方面又要挨政府及公共安全委员会、都议会等的炮轰。
  依晚报内容,这天的内阁会议席上,由国家公共安全委员长提出是政小僧事件的报告后,首相、法务部长等更提出种种具体关切,某部长更表示“并非不了解调查的困难,但,警察对事件的严重性到底有何种程度的认识?难道认为4月份一连串的事件后,是政小僧暂时休息,就以为能够安心”的指责。
  此时正好是都议会会期。总务委员会要求警视警监和刑事部长列席,各委员针对此一问题,进行超党派的一致围攻。其中,更有委员激动的发言,表示调查之所以陷入胶着完全由于高级干部的不负责任,事件一旦搁浅,这些高级干部打算如何负责?
  或许是忍无可忍吧!刑事部长开口了:“调查拖延至今,警方深感愧疚,但是,警察也并非游手好闲、无事可做,眼前就已持续画出歹徒的轮廓照片,相信能借此更加缩小歹徒的范围,在不久的将来,有自信侦破此案。”
  传播媒体当然不会忽略掉这段发言,以致刑事部长后来面对电视摄影机时,也不得不做相同发言。
  “你说正画出歹徒的轮廓照片,是有目击者吗?”采访的记者问。
  刑事部长回答:“上次的巴士爆炸事件后,综合乘客们的说法,在爆炸发生前于古川桥招呼站下车的20岁左右青年的行动很可以,几乎能确定就是歹徒,所以目前正赶画出其轮廓照片,预定这一、两天内会公布,希望届时民众能予协助。“
  这段话多少有些夸张和骄傲,却也并非全无根据。在与交通有关人士的会议席上,负责调查者所说的“我们目前正全力追查歹徒,并非毫无自信”,指的也就是这件事。
  ——专案小组总部在爆炸事件后,对巴士上的每位乘客皆制作个人行动表。而车掌的记忆和车票的售出张数,也成为制作此表的有力线索,大黑板上并画出巴士的剖面图,引导各人想起车上有哪些人物?什么人在何处下车?哪位乘客在哪个招呼站移动座位等等。
  这些人在互相交谈讨论之中,似乎想起什么!
  “啊!是吗?你确实是在看体育报纸。”
  “嗯……左侧是你,右侧不远坐着一位女性,她受的伤最严重,好像仍在住院……”
  不久,有一人说话了:“坐在受伤最严重的田丸冴子右侧的是20岁模样的男人,他没有受伤吗?从位置上来说,这位青年应该也伤得相当重才对……”
  20岁左右的男人……专案小组总部心动了。依总部刑事们的推断,这男人虽比是政小僧的推测年龄大了两、三岁,但却是目前为止所发现有关联者中最年轻的。于是,警方便全力查问该男人之事。
  另一位男性说:“该青年确实是坐在田丸冴子隔壁,时而斜目瞥着她,眼神看起来不太正经……”
  车掌也记得该青年,说:“青年是在发生爆炸的四之桥,或者前一站的古川桥下车。”
  就这样,专案小组总部决定将该青年称之为嫌犯A(身份不详、年龄约莫20岁的男性)。
  不必说,刑事也赶赴日向外科医院,向田丸冴子问及这位青年之事。
  “我记得他。在品川车站排队上车时,他站在我背后,至于座位……还有其他空位,但他却故意坐我旁边……”
  她表示,最初接受询问时,也想到那男人可疑,可是觉得并无确实根据,不能因此就怀疑别人,替别人带来困扰,所以未告诉任何人。
  “你记得那男人带有用报纸裹住之物件吗?”
  “这……”田丸冴子以凝视远方般的眼神,困惑地说:“上次也被问及这点,当时,我回答说不记得。可是,刑事先生以各种手势说明其大小,或许因而留下深刻印象吧?后来仔细回想,感觉上那人似带着这样的东西……不过,事实如何就不太清楚了。”
  于是,专案小组总部决定要搜寻出A,立刻以对A有印象的两、三人之供述为主,着手制作轮廓照片。
  所以,在这方面,刑事部长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但,他表示“在一、两天之内会公布,请民众协助搜寻”这就过于夸大其词了。
  专案小组总部并不打算立刻以轮廓模拟照片使用于公开调查。若以目前所知的涉嫌程度即进行公开调查,事后却证明A并非歹徒,将涉及严重的人权问题,所以,也只是预定由每一位刑事携带模拟照片,在四之桥、古川桥附近、品川车站剪票口、巴士招呼站等进行访查使用。
  而,刑事部长受到都议会议员的刺激,竟然在情急之下说溜了嘴。

  4

  刑事部长的谈话是在6时半开始的电视新闻时段播出的。约两小时后的8时半,有人打电话至大森警局,是大森车站东边出口的“都会”咖啡店的女服务生。
  她表示现在2楼有一对20岁左右的男女正边看晚报边交谈,情况有些不对劲,而且,男的似乎就是是政小僧!
  大森警局的刑事认为女服务生的语气非常严肃,立即派刑事驾驶巡逻车前往。
  巡逻车未响起警笛的原因不必说也知是尚未确定青年涉嫌至何种程度,怕引人注目。
  刑事乔装成客人进入店内,向打电话的女服务生询问详细情形。
  “是2楼的客人……”她压低嗓门,说。“从我所站的位置往2楼看,可见到3张坐席,最右边的两位男女即是。”
  两人似乎都是学生!
  ——女服务生是在旁边的客人离去后,走去收拾桌上的杯盘,无意间听到两人的对话。
  “别开玩笑!真的不是我。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做出如此耸人听闻的大事……”
  “可是,看那部电影的时候……不是吗?快告诉我真话,那样我也……”
  女人的声音已几近哭泣。
  女服务生很紧张,盘上的杯子差点摔落地上,但,她尽可能力持镇静地下楼,打电话。
  听完女服务生的说明,刑事上楼,走近两人身旁,出示警察证件。内心并未抱太大期待,只是抱着尽职责问问看的心理。
  但,在那瞬间,男人却将桌子朝女人推去,怒叫:“都是你惹的祸!”
  他跨过栏杆,想跳向一楼。
  女人尖叫出声,双手掩面。
  但,刑事的职业性敏捷反应胜过男人的年轻,不知何时,男人右手已被刑事抓住。
  “不是我、不是我!”男人怒叫。
  但,刑事不理。“反正,我会慢慢听你说明。还有这位小姐,麻烦你也跟我走一趟。”
  “……”
  女人边拭着溅在裙上的水,边以忧伤的眼神望着刑事,然后,转脸面对被手铐铐住的男人。

  两人在大森警局分开接受侦讯。
  女人的供述如下:
  她的姓名是千叶初子,男人则是三井启介,两人是念山梨县乙羽高校时代的同学,去年春天刚自高校毕业。
  千叶初子目前在大森的裁缝专科学校就读,住在学校宿舍里。
  三井启介在高校时代3年都保持班上第一名,成绩优秀,但是去年和今年两次投考东京大学皆落榜,现住在代代木的亲戚家,在神田的补习班上课。
  毕业后两人仍保持联络,目前约莫每两星期见一次面,一起看电影或在咖啡店聊天。
  4月2日,初子回故乡度春假后回东京,和三井见面。三井因两年都落榜,表示不想回故乡,独自留在东京。
  这天,两人在咖啡店碰面后,分手了。本来是打算去看电影,但是,三井说他头痛。
  3日,轮到三井约初子,两人去“西里亚斯(天狼星)剧场”看电影。两人先在楼下大厅谈着故乡同学的情形后才进场。
  场内熄灯后,三井突然在初子耳边低声说:“我也能够让世间所有人乱成一团糟呢!”
  “什么……”
  “马上就知道了。”之后,他忽然又说:“我们结婚吧!”
  “你在瞎说什么?”初子不以为意,笑了。
  三井却猛然站起,离座。
  “你怎么啦?”初子忘了羞耻,紧跟于后。
  三井不理睬,自顾自走出电影院。然后转身对追上来的初子说:“别管我!”
  之后,跑步离去了。
  翌日,看报纸时,初子才知“西里亚斯剧场”发生爆炸事件……
  “我……”她对刑事说。“不管从时间上或地点上分析,只能认为是三井放置的炸药。三井从高校时代就擅长理科,应该会制造简单的炸药,而且,4日和5日两天,我都打电话找他,但他却不在他伯父家,而补习班尚未开始上课,他也不可能去。可是在5日那天,轮到‘大陆剧院’发生同样爆炸事件,所以,我的心情开始不安……”
  “后来还见过三井吗?”
  “有。”
  “当时你没问?”
  “接下来是9日碰面,可是,他气色显得很好,不像3日时那样阴翳,我怕问这种事会破坏感情,所以……”
  “原来如此。但是,接下来是小森亮子和诹访美登利等女性接获‘炸药’礼物,当时,你的看法是……”
  “我不认为是三井干的,因为,三井讨厌歌谣曲,更常批评日本电影粗制滥造,所以应该不会知道那些人的住址和姓名。”
  “嗯……那么,今天呢?”
  “可是,后来报纸开始报导说‘西里亚斯剧场’的爆炸事件也是是政小僧所为,我不安了。但是,我想到若问三井,他回答说是他,该如何是好?因此很害怕……不过,后来是政小僧未再出现,我也快忘掉此事时,又发生9月之事……4月和9月,都是学校放假结束的时期,所以我想会不会又是他……今天,我才鼓起勇气问。毕竟,9月这件事令许多完全无关之人受伤,而今天街上又闹成一团,我终于忍不住了……”
  对于刑事的问题,她回答说喜欢三井,就因如此,在今天之前才一直犹豫不决!

  三井承认“西里亚斯剧场”和“大陆剧院”的事件是他所为。
  依他的供述:
  他从高校时代就对千叶初子有好感,心想若能顺利就学,就可和初子在东京漫游,所以全心准备考试。虽然去年落榜,但因认为若不熬一年重考生的生活就考上了东京大学,算盘未免打得太理想,所以仍专心至补习班上课。
  而,初子也不因三井落榜对他轻视,仍保持和他交往,感觉上,能和初子见面乃是灰色的重考生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但,今年3月,他再次落榜了。初子在放榜之前回故乡。三井很痛苦,因为想到初子可能因为自己的落榜而离开,心里很不安,经常失眠,甚至还想到自杀。尤其一想到目前已是大学生的昔日同学都已返回故乡,更令他的不安达到顶点,他相信他们可能正邀约初子快乐地享受春假。
  或许,他们还和初子约好在东京见面!
  “好快乐的时光呢!我们在东京也能碰面吗?”
  “嗯,可以打电话找我。”
  但,自己是二度重考,初子不可能如往昔般和自己交往……
  4月2日,初子回到东京,打电话给他说想看电影时,他很高兴。
  但,在咖啡店聊天时,她谈的却只是春假期间在故乡的生活,而,果然如他所怕的,初子已和读大学二年级的某几位同学度过快乐的春假……
  他表示头痛,希望早些回家,可是,回到伯父家,他仍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变得心理异常了,也想到利用炸药和她一起殉情。至于为何利用炸药,一方面是若采取平凡的方式,故乡的那些家伙可能嘲笑我是愚蠢之人,另一方面则是认为若制造特殊炸药殉情,那些家伙会觉得自己毕竟还是很聪明。”
  “所以,你真的制造炸药?”
  “是的。我知道不能试验,只好先试做一、两个,因为要多大才能够有多强的爆炸威力,必须试过才知道……因此,3日就带着炸药约她去看电影。”
  “你打算利用炸药殉情?”
  “不!”三井脸上浮现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不认为那么一点炸药就能殉情,只是随手带在身上,当然,一方面也是想给她看看。那时在圆筒形的硬纸板中装填干电池和火药,若横着放置不会有问题,但一直立,则电池和接点接触,电流就流通至火药。这完全是我自己创作,我以为拿给她看,她一定会很佩服……”
  “你在‘西里亚斯剧场’拿给她看了?”
  “不,这天她仍尽谈着春假之事,仿佛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所以,没机会让她看炸药。进场时,我将炸药置于楼下大厅沙发下,是想到若发生爆炸,引起社会骚乱,她可能对我重新评估……现在回想起来,这是很可笑的心理,但,我也无法解释为何有此种心理……不过,进场后,我忽然感到恐惧,才对她说‘我们结婚吧’,但,她不以为意,我对自己会说出这种话觉得恶心,拼命跑出剧场。”
  “第二天从报纸上得知爆炸之事,你是否想过向警方自首?”
  “如果这样做,就别想再参加大学入学考试了。我害怕得不得了,4日又带着剩下的那个炸药出门,本打算弃置于什么地方,却又觉得似乎大家都在注意我的行动,最后又带回伯父家。到了第二天5日,我好不容易想到将它放在电影院厕所内,可是我做的只有这些,真的。”
  “后来你又和千叶初子见过面,对吧?你的感情问题如何了?”
  接下来见面时,初子对三井非常亲切。
  三井试着说:“上次我在电影院所说的话取消。”
  “不取消也没关系,但是,你必须考上大学,只要你成为大学生,结婚也行。”初子回答。
  就这样,本来萦绕在他心中的愁云惨雾完全消失了,甚至对自己为何那样苦恼,以及随身携带炸药的行为都感到很不可思议。
  “所以……”三井说。“我从未再想过炸药之事,是政小僧和我根本毫无关系。”
  刑事心想,这些话应该可以相信。和警视厅的“特殊爆炸事件专案小组总部”联络后,结束了当晚的侦讯。
  三井被拘留于大森警局。

  就在此时,一名男子来向专案小组总部自首,表示在大东电铁巴士上放置爆炸物的人是他。
  姓名为河内丰,23岁,任职于荒川的小工厂。


  第七章 离职警官

  1

  歹徒预告爆炸的13日下午,我并不在公司,而是在东银座的改革政策社客厅,当时一起在场的有时势杂志《改革政策》总编辑时冈弥三,以及身兼X大学副教授、社会评论家的久米谦。
  久米谦和我约莫同龄,或许还比我年轻两、三岁,完全梳向后脑的头发整理得很整齐,脸上的皮肤散发出光泽,目前仍保持单身身份。以在大学里执教鞭之学者而言,他算是相当少见的人物,经常在女性杂志上发表“不要处女论”、“多夫多妻论”等充满刺激性的论文,深受年轻女性们的喜爱。
  “他那是故作姿态!虽然确实是单身汉,但是,在他家中,目前就和某杂志的女编辑一起生活,两人形同夫妻。”应我只请介绍久米谦与我见面的时冈,已经先给了我这样的预备知识。
  ——12日傍晚,社会版部门的松永和中根来到评论委员室,向我报告所查出有关高级女侍应生之概况。
  由于当时我还不知高级女侍应生问题的采访及资料收集已进行至此种程度,所以对他们的热心非常惊讶!
  “这样不要紧吗?上面的人不会不高兴?”
  “我是很巧妙的进行工作的,而且,在调查至能写出报导之前,并不打算声张,因为若事先宣布,很可能会受到催促,那就没有意思了……”松永笑着回答。
  确实,像松永这样的记者,若限制其永远只采访某一类的题材,他一定会很痛苦,他虽然喜欢采访这项工作,却希望选择自己喜欢的对象。
  松永劝我试着和久米谦见面!、
  “今天下午,我在一旁听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一位高级女侍应生真田澄代和其朋友交谈,依她之言,久米谦也是会员之一。而截至目前为止,知道具体姓名者只有久米谦一人,只好从他身上解开谜题了。”
  ——和真田澄代交谈的阿绿后来向松永报告。
  “她从前在店里时,就一直对久米谦充满憧憬,虽未曾谋面,据说彼此都是同乡,因此,久米谦的著作,尽管她看不懂,仍会买回来看。只要有看似知识分子的客人到店里来,她马上会提及久米谦之名……她很得意地说,真没想到久米先生是医疗中心的会员……我问她是否让对方签过名,她满含深意地笑了,看她那种笑,真不知道她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签名哩!”阿绿唇际浮现猥亵的笑容,说。
  “嗯,签名确实有很多种,男人是‘睡吧·签名’,女人则是‘再来·签名’……”
  “那是什么意思?”
  “男人对女人说‘睡吧’,这就是‘睡吧·签名’,但,一战之后男人即委顿无力,这时,轮到女人签名了‘再来嘛……’。”
  “哈、哈、哈,太可笑了。”阿绿和松永并肩走着,大笑出声,又敲打松永背部。
  “对了,真田澄代是否有被久米谦‘签名’过的迹象呢?她是否提及?”
  “不,她并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是,我的感觉是这样。毕竟,在锁上房门的病房里,男女单独相处……”
  不管是我或松永,对高级女侍应生这个名词皆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亦即,都闻嗅出“性”的气息!那并非这名词本身具有的意味,而是得自P国大使绯闻的联想。
  所以一听到医院有高级女侍应生的瞬间,就产生一种想象,在深入分析后,更对此种想象执着异常,这或许是因为,如果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就无法产生这样的想象。
  现在,阿绿明白地说出和松永所想象相差不远的话语。她对“尼迪伦和双叶米子的绯闻”应该一无所知,也不会像我或松永一样,有着从高级女侍应生这个名词中感觉到性的气息之先入为主观念,却仍认为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住院患者久米谦对高级女侍应生真田澄代有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签名”!
  因此,听了阿绿的话,松永安心了,认为已经找到自己的想象具有普遍妥当性之证据。
  “所以,我希望稗田先生你能和久米谦见面,设法再稍微探听出高级女侍应生的实际情况。”松永说。
  “向久米谦?但是,我是否有像你们那样的采访能力却还……”
  “不,这种事重要的并非采访能力,而是提出问题的方式,当然,头衔也是必要……”
  “哦?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们若拿出中央日报记者的名片,表示求见,久米应该会和我们见面,因为,像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院长那样是极端例外……但,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不可能采访到真正想知道的事实,一方面对方很自然的会有戒心,至于我们,也不能摆出强迫、勒索的嘴脸,对不?”
  “那么……”我笑了。“你觉得我可以端出那种嘴脸?”
  “怎么可能!你那副嘴脸根本不会令人害怕。不是的,你只要很自然地和久米谦见面,很自然地引导出话题就行。由于评论委员并非现已外勤记者,久米或许不会觉得是在接受采访,亦即认为你是私下对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有兴趣。最要紧的是……怎么说才好呢……对啦!以一种文化界人士彼此交往的方式……”
  “文化界人士彼此交往?这又怎么说?”
  “一位作家在酒吧喝酒,这时,认识的编辑和画家进入,作家和画家虽互不认识,但在编辑居间介绍后,总会相互寒暄,聊及彼此曾参加过什么样的聚会,不知不觉间,就形同朋友般的开始交往。这种情景,在银座的酒吧中经常可见。”
  “那就是文化界人士的交际?”
  “这个名词是我认识的女孩创造出来的。她是酒吧女侍应生,不过观察犀利,又善于讽刺,经常告诉我一些各行各业人士所闹出的趣谭。像这个‘文化界人士的彼此交往’,也有个很有意思的由来,据说,以这种‘交往’的打击率来分析,可估算出该人物身为文化界人士的知名度如何。”
  ——站在中间的第三者介绍文化界人士A和文化界人士B认识。
  “这位是A先生。”
  如果B欣然说:“啊,久仰大名,很荣幸和你认识。”
  那么,A等于击出安打,可记为打数1,安打1。
  倘若B很冷淡,只因碍于介绍人不得不敷衍地说:“我是B,请多多指教。”
  则A的打击显然失手,打击率降低……
  “那女孩说过,文化界人士的世界里也分成各种等级,若是冷眼旁观,也是非常有趣之事。”
  “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女侍应生……是你的情人?”
  “不敢当……我承受不起!我该算是处在女人与恩客夹缝间的人物吧!”松永以昔日花柳界盛行的术语说明自己的立场。
  “但是,我能做到所谓文化界人士的交际吗……就算想做,没有打击率排名也无用。”
  “不!《中央日报》评论委员的头衔可不是白挂的,而且具有不论任何投手的球皆能击出安打的实力。”
  “你可真行!一面告诉我这样的讽刺观点,另一面又硬叫我做这种事……”我苦笑。
  但是,我并不怪松永。能够面对任何人皆率性说话的新闻记者已愈来愈少见,他是难得的人物。
  我被松永说服,接受此项重责大任。事实上这也算时一种赎罪行动,毕竟是我点燃火苗后,再将采访之事全部交给他们负责。
  但,我一直想不出接近久米谦的方法。若知道他常去哪家酒吧,那么松永自己会出面,施行“文化界人士的交际”手法,予以适当的处理,问题却在于不清楚久米谦都在何种场所游乐。
  不久,我想到请《改革政策》总编辑时冈帮忙的方法。时冈和我曾两次负责跑相同的记者俱乐部,当时他是目前已被《东都新报》合并的《新国民》之记者。《新国民》被合并时,他辞掉新闻记者工作,找到支持者出版时势杂志,后来失败,历经多种不同职业后,一年前,担任《改革政策》的总编辑。
  《改革政策》的目的是希望各府县市等地方自治团体能购买的时势综合杂志,每期,我都在上面发表国际情势分析兼介绍的解说评论,而久米谦也是《改革政策》的撰稿者。
  我打电话表明自己的希望。“希望能尽快找机会介绍我和久米谦见面。”
  “那么,他4时半左右会到敝社来,你也来吧?”
  我提醒时冈千万不要让久米谦知道我想和他见面之事,然后前往《改革政策》社。

  2

  松永所说的“中央日报”评论委员的头衔并非小可的话乃属实。当然,或许也是因为以大学副教授而论,久米谦是相当圆滑的人物也未可知,反正,他对我的态度很诚恳,也很友好。
  当然,并非一开始就毫无隔阂,但,在我一时只针对他得意的话题交谈之间,逐渐地窥见他主动松弛了消除隔阂的意念。
  他说在最近一期发售的女性杂志上发表《卖淫非罪恶论》的文章,希望我务必一看。
  “稗田先生,最近报纸的社论都避免谈及有关这方面的问题,不过,若论及最大公约数,还是应该……”
  “可是,如果‘中央日报’的社论出现《卖淫非罪恶论》之类的文章,造成的影响可严重了,对此,我实在羡慕像你们这种立场自由的人。”
  ——久米此篇文章的论题本身并不新鲜。有关“卖淫”的论题,自以前就出现种种意见,诸如:卖淫为罪恶,完全不予认同;虽为必要存在之罪恶,问题却在于经营;依个人之自由意志出卖附属于自己之物,岂算罪恶等等。而久米只是将第三种意见予以现代模式阐述罢了,只不过,他将之与各种职业相比较,又运用譬喻方式说明,且譬喻内容颇为有趣。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写东西也算一种行业,而且可分为作家、评论家、散文家等等,编辑去找这些人,希望‘请写一些XX方面的文章’,他们写了,也拿到稿费。若从生理学角度看这种行为,亦即写文章者暂时运用其大脑组织、神经或细胞来换取金钱。若以此和卖淫相比较,又有何种差异?她们也只是暂时运用其性器官来换取金钱罢了,而性器官也是由细胞组成,和使用自己的脑细胞赚钱相同……”
  “但是,以脑细胞而论,并非任何人的脑细胞都能换钱吧?而若为卖淫,则只要有性器官……”
  “不,我认为不是。在卖淫被禁止的社会里,存在有需要和供给的不平衡,女性性器官才被予以不当的高评价;倘若认可卖淫,同时社会禁忌解放,则良者获得好评,劣者根本形同废物,而且出卖性器官者的技巧也会提高,应有助于人类文化的提升,届时,正如写作者有些事畅销作家一样,出现红透半边天的娼妓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话虽如此,也非任何女人皆能成为娼妓,只有具备了当娼妓才华的女人才可选择此一职业。
  “或许,不远的将来,这样的时代会到来。以前,被视同乞丐般的行业,现在则风光一时,譬如,作家和画家在今日的社会地位,从前是难以想象的。新闻记者不也是相同,从前若被知道是新闻记者,连房屋也租不到……搞不好,未来女子大学也会设立卖淫系,施以职业训练……”
  “久米先生。”我笑着说。“这些话你都在女性杂志上发表?”
  “不,我也考虑到写得太深入会受排斥,诸如‘你的论点是很好,但对敝杂志而言是太艰深了……’,所以做了某种程度的修饰,以‘若在男女平权的社会,卖淫是否罪恶应不会被视为问题’为结论。”
  “原来如此。这也是摇笔杆者的一种职业技巧吧!”
  “不错,投其所好,可屈能伸……但,我这种态度不会受到责怪,女性出卖肉体却受苛责,不是很奇怪吗?”不知何故,久米的神情忽然转为严肃。
  通常,在谈话之间联想及别的事情,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正好这时候,时冈被叫去接电话,我挪换搁着的双腿,面向他,问:“对了,久米先生,你知道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吗?”
  “……”
  久米的眼睛动了,但,那并不一定表示警戒之意,反而有着“怎么,你也是同伴”之类的感觉。
  “那是……”
  “稗田先生,你从何得知那家医疗中心之事?”
  “我就是忽然之间想不起来,却又觉得不该唐突问这种事,才一直忍着……那里应该是会员制吧?而,听说你也是会员……如果可能,希望你能推荐。”
  “你哪里不舒服?”久米问。
  说不定是在考验我!
  “并没有所谓的不舒服症状,但,通常壮年病有很多是外表看不出来……”我故意微笑地说。
  这样,可以被认为我知道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内幕,相对的,也能被以为我是真的有病!
  “不错……”久米好像有些困惑。“推荐是无所谓,但总觉得不太好,毕竟,价码稍高了些……”
  “你是指入会费?”
  “嗯……我是有人替我出钱……还有,若以报社评论委员的身份,对方可能会拒绝也不一定。”
  “但,我是以个人资格……”
  “这我知道,不过……”久米掏出记事本,似在查些什么。“我看,这样好了,近几天内再和你联络。”
  “请务必帮忙!毕竟有高级女侍应生陪伴的病房相当吸引人。”
  “哈、哈、哈……还好啦!”久米眉端一挑。
  之后我和久米在改革政策社前的寿司店吃过晚饭,才各自分手。
  “那,几天内再……”在我尚未开口前,久米说。
  翌日,我将和久米见面的始末告知松永和中根。对于我这次“和文化界人士交往”是成功抑或失败,两人的意见相左。
  中根认为失败,尤其我提及“高级女侍应生”之语是最大败笔。“松永先生是以《中央日报》社会版记者名义和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院长见面,对吧?现在,轮到评论委员出面……对方一定会产生戒心。”
  但,松永的看法不同,他觉得没必要把久米和大宫视为一丘之貉,久米应该不会将我的事告知大宫,反因我提及高级女侍应生之名而产生同类意识,会设法让我得偿所愿。
  “我敢打赌不久稗田先生一定能一亲高级女侍应生芳泽。”松永讽刺地说。

  3

  14日上午,被拘留于大森警局的三井启介接受警视厅“特殊爆炸事件专案小组总部”干员们正式侦讯。
  结果,断定“天狼星”剧场和“大陆剧院”两椿爆炸事件,如他自供所述,是其罪行。
  第一,他所供述的现场状况和事实约略相同,另外,炸弹构造和他所谓“以黑火柴、硝酸钾、硫磺、木炭混合而成”的火药,经鉴定结果完全一致。第二,动机方面也与事实相符,亦即欲求无法满足,以及因落榜引发的自卑感。
  当然,为何会使他产生制造炸药之心理,虽然仍存有若干疑问,但,对此,地检处或少年法庭的监护官员应能提出合理说明吧!
  只不过,三井启介始终坚持自己和是政小僧无任何关系,而且表示自己口袋里的记事本上写有不在场证明,希望刑事们仔细查证。
  “不在场证明?你为何会想到这个呢?不会是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吧?”
  “不!我因为看报上说是政小僧的事件和我所做出的事件是同一凶嫌所为,所以考虑到自己若被捕,很可能连是政小僧之罪行也会转嫁在我身上,才尽可能详细记下自己的一切行踪,连以前之事业设法回想起来。”
  其实三井启介根本没必要如此神经质!
  警视厅科学研究所的文书鉴定股已收集了是政小僧笔记的充分资料,更明白寄送给女明星们的包裹字迹、盒型炸药上的“是政小僧”签名、预告交通工具将遭爆破的威胁信等等,皆为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以此和三井启介的笔记相比对,结果可说几乎没有类似之点。
  当然,从理论上来说,尚不能认为他和是政小僧无关联,两人也可能是共犯,因此,今后对三井启介的交友关系仍有深入调查的必要。
  但,依刑事们的直觉,实在无法认为三井启介和是政小僧有所关联,不仅如此,更断定此青年目前已毫无隐瞒,亦即,他的供述态度有一种将埋在内心长达5个月的郁闷一举吐出的痛快……
  刑事们向专案小组总部负责人报告:三井启介涉及是政小僧事件的嫌疑很小!
  传播媒体也得知三井启介被捕之事,但在记者招待会上,调查4课课长特别声明:“由于该青年尚未成年,各位对此事件的报导请务必予以斟酌,另外,也请尽量别提及其女友之事,只以其考试落榜的自卑感及神经衰弱迹象为事件动机。事实上,他是个个性善良的青年,也对自己的恶作剧之事由衷忏悔!还有,本人可以负责证明,他和是政小僧完全无关。”

  那么,在13日夜间向专案小组总部自首的河内丰又如何?
  通常,负责侦讯的警官在问过住址、姓名、年龄、学历、经历之后,会问:“你得到过勋章或奖状吗?是否得过救人性命的表扬?有没有前科?”
  如果答案全部为否定,在供述调查报告上会以“没有赏罚”予以落笔。
  但,河内丰的回答是:“对不起,如果缓刑期间结束,能否算无前科?”
  承办警官马上查罪犯卡,证实河内在昭和37年2月,被万世桥警局依涉嫌窃盗罪逮捕,同月之内被起诉,3月19日由东京地方法院判决有期徒刑1年,缓刑两年确定。
  “你的判决是两年前的4月19日,对不?假如你是是政小僧,则岂非在缓刑期间犯下寄送炸药至小森亮子的事务所、诹访美登利家、元濑顺子家、实村由乃家和船井美知子家等5件罪行吗?”
  “不,不是的,我并非是政小僧。”
  “什么?但,你在大东电铁巴士上放置定时炸弹吧?这岂非证明你是是政小僧?”
  河内丰开始说明原委。
  ——9月8日深夜,一位男人来到他在下根岸的住处,说是有事请他帮忙。
  “我去找你的父母,他们说你住在这儿,所以我就来了。你目前就职于荒川的汽车工厂吧?工厂那边知道那件事吗?”
  “不!”
  河内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窃盗事件后,他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才搬至现在这栋公寓,但,男人却追踪前来,而且说出“工厂是否知道那件事”的话语,可想而知自己若不听从对方的话,很可能会告知工厂老板。
  “怎样,愿接受我之托吗?”
  “但,如果是很困难……”
  “不,很简单,只是带点东西罢了。”
  “那样的话……”
  河内答应了。
  男人指示河内第二天早上9时至品川车站第一京滨国道方面的剪票口,之后离去。
  翌晨,河内前往指定地点时,男人已带着墨镜等候着。
  “这件事对某椿事件的调查有重大影响,你一定要依言做好。还有,不管时候知道什么,也绝对不可告诉别人,因为那样对你并无好处,反而会替自己带来麻烦。反正,只要沉默不说,事情绝对很顺利,这点,你千万不可忘记。”男人提醒。
  两人在那边站立良久,望着剪票口涌出的人潮。
  不久,男人推推他的身体,说:“你看,就是走向那边的女人,穿黄色洋装的那个。你尽量接近她,她应该自那处招呼站搭乘开往涩谷的巴士,你也一起上车。像目前这段时间带,巴士的乘客不会太多,所以女人会有位子可坐,而你就坐在她旁边,直到抵达古川桥,你把这个包裹放在座位底下,就可下车了,知道吗?”
  河内接在手上的是个比茶杯稍大的报纸包裹。
  河内虽担心太接近会被女人察觉,但,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存在。由于在招呼站排队时,河内就在女人后面,所以接下来事情很简单,依男人的指示,一切顺利进行,他在古川桥下车……
  “但是,你看了那天的晚报吧?”警官说。“难道不认为是你放置的包裹引起巴士爆炸?”
  “我想到了。最初还觉得怎么可能,但,炸药是直径5公分、高度10公分左右的圆筒型之物,所以心想应该不会错了。”
  “可是你未报警,是因为害怕那男人?”
  “是的。对方说报警对我毫无好处,我自己也觉得已有前科,警方不可能相信我的话,何况,那人又是刑事……”
  “什么?你说什么?”警官惊异反问。
  在这之前,河内的供述一直以“那男人”称呼,警官虽觉奇怪,却因打算稍后再问男人之事,只是想象河内如此称呼可能为了便于叙述,而,现在河内突然冒出男人是刑事之语,当然会惊异不已了。
  “是的。我虽不知他如今在哪个警局,但当时他在万世桥警局,也是他将我逮捕。”
  “你不会是在瞎扯吧?”
  “不!正因对方是刑事,我才会言听计从。事实上,事件后有一段时间,我还以为那是警方布下的圈套。”
  “圈套?”
  “不错,是为了抓某椿重大事件的凶手之圈套。”
  “胡说!现在的警察不会做这种事!”
  警官很想怀疑河内丰的脑筋有问题,但如若真是刑事吩咐对方这样做,一般人或许也会和河内丰有同样的想法吧!尤其是他有窃盗前科,当然会对自己之话是否会被警方采信的不安。
  “既然如此,你为何现在来自首?不是抱着绝对不说出的心理吗?”
  “今天看电视新闻报导,忽然产生恐惧。由于警方发布已制作合成照片即将公开调查的声明,我认为自己被查出将只是时间问题,而一旦被捕,我所说的话就更不会被采信了。”
  “这话也对,即使现在,我对你所说之言仍旧半信半疑……”

  4

  刑事部长发言“合成照片完成后将进行公开调查”只能算有勇无谋。获悉此事时,实际负责侦查的刑事们皆困惑莫名,搞不懂为何顶头上司会说这样的话。
  但,此一“有勇无谋”却促使河内丰自首,实在非常讽刺,而且,更讽刺的是,河内丰的相貌和专案小组总部制作的模拟合成照片并不太像。或许眼睛和鼻子多少有些相似,却得努力仔细观察。
  假定将此照片交给各报社,透过报导请求一般社会大众协助,很可能也没有人会指出就是河内丰吧!也就是说,河内丰是在疑心草木皆兵的情况下出面自首的。
  但,如果是这样……会不会河内丰并未搭乘巴士,亦即并未做放置定时炸弹之事,而是因某种理由,出面自承是凶徒?那么,完全相信河内丰的话就有危险……
  尤其是合成照片和实际的他的容貌差异过大,更令专案小组总部产生疑心。
  不过,即使详细检讨其供述内容,也未能发现矛盾,因为他指出不在现场之人无法得知的田丸冴子的洋装之色泽为何,甚至对炸弹的大致重量也和鉴定人员的推定一致。另外,警方试探性的问一些瞎掰的问题,想证明他并未在现场,他也仍未露出破绽。
  还有,拿河内的照片给协助制作合成照片的证人们看,大多数人也回答:“不错,是这个脸孔。”

  另一方面,也循线调查逼河内丰做此奇妙工作的男人,而,这很简单。
  河内丰的窃盗罪在地方法院一审就判决确定。由于可缓刑,河内也未再上诉,检察官同样未认为量刑不当而上诉,因此审判记录保存于东京地方法院审判所。而由判决书附带的“逮捕嫌犯手续书”,立刻查明逮捕河内丰的人是当时在万世桥警局刑事课任职的武宫重四郎巡官。
  发现武宫重四郎之名,专案小组总部震惊了,因为,知道此人姓名的人都会认为:如果是武宫,确实很可能做出像河内所供述之事……
  ——武宫重四郎(大正12年8月2日生于茨城县)是昭和22年担任巡佐,32年升上巡官,37年10月依愿离职。
  虽是依愿离职,但,可视同被迫!
  在那之前不久,被池袋警局逮捕的一位涉嫌窃盗罪的男人A,于追究其他罪案时,自白曾在两年前于千代田区内行窃两栋大楼。经与万世桥警局联络之结果,对方回答说行窃该两栋大楼之嫌犯为B,目前正在服刑中。
  但,A坚持是自己所为。所以,调查B的审判记录,发现B承认其他案件,却坚持并未在那两栋大楼行窃,甚至为此上诉。确实,由于状况证据齐全,难怪法官判决有罪!可是池袋警局再次追问A,A仍声称自己才是行窃者,结果,池袋警局在抱持疑问之下,将全案移送检察厅。
  检查厅对此当然非常重视,重新侦讯服刑中的B,又反复检讨向法庭提出的证据,终于发现很可能是有人捏造证据,布置成B为罪嫌的状况!
  由于收证调查报告被巧妙篡改,损害申报书的损害品目内容也遭更改,连行窃手法都描写成和B的其他案件之同样手法!
  地方检察处请求对B重新审判,问题在于:谁这么做呢?能够轻易做出这种事的人是武宫。何况,他对犯罪手法的分析有相当深入的研究!
  专案小组总部研判的结论是:做此事之人一定是武宫,除了他,无人能够做到。
  于是,武宫被叫进局长室内长达数小时,出来时,表示自己已递上辞呈。也有人说,地检处的检察官也在局长室内,但是否属实就不知了。一般的看法是,武宫因滥用职权和伪造文书,在不予追究的交换条件下,被迫自行辞职。
  当时,《东都新报》曾报导此一事件,不过,并未写出武宫之名。只以“T巡官”代表。(因此,河内丰会认为武宫目前仍是警官也没什么不可思议!如果没看《东都新报》,更不可能知道此一事件,而就算看了,也不可能想到T巡官就是武宫重四郎)

  专案小组总部决定极机密地将武宫重四郎以参考人身份传讯到案。
  武宫的住处很快查出。辞职后,他搬了两次家,也都有申报户口。现在是住在大田区女塚的公寓。
  专案小组总部的刑事前往拜访时,武宫之妻很不安地问:“外子做了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
  “他这一星期都没回家呢!”
  武宫之妻年龄约莫30岁,身穿和服,嘴唇也擦着淡淡的一层唇膏。
  从玄关往内看,屋内好像也整理得干干净净,丝毫见不到家中有小孩的那种凌乱。
  “对不起,你丈夫目前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这……详细情形他没告诉我,不过,是和外国的军人或私家侦探一起工作……没当警察后,他马上找到这份工作……”
  “原来如此,那很不错呀!这么说,他未回家是否去什么地方出差……”
  “这……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他找到这份工作后,老板常突然命令他东奔西走……”
  “你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时什么时候?”
  “应该是9月8日。中午之前他在家,但是接到电报后……”
  “电报?是什么样的内容?”
  刑事眼睛一亮。8日是巴士爆破事件的前一天,很可能被找去做某种准备?当然,也可能只是巧合!
  “只叫他马上前往。我看过电报,上面只写‘马上来,L’。”
  “L?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外国军人的姓名缩写字母吧?”
  “那封电报还在家里吗?”
  “不,外子带走了。”
  结果,刑事未得要领地告辞了,至少目前尚未到要派员在武宫家附近监视的阶段。
  同时,专案小组总部也派员至外科医院。鉴定科保存有武宫当警官时的照片,刑事拿着照片让田丸冴子看。
  依河内丰的供述,是武宫指示他监视田丸冴子的行动,将炸弹置于其旁边座位下。如果这是事实,而且凶徒为武宫,则他爆破巴士的目的并非破坏巴士、杀伤不特定多数人,而是想谋害田丸冴子!
  为什么想杀掉田丸冴子呢?她和武宫之间究竟存在着何种关系?有必要自田丸冴子口中问出。
  但,田丸冴子的回答却未能符合刑事的期待。
  “这……”她仔细端详着照片,回答:“我没见过。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你是否记得曾被此男人恨过?”
  “但,连看也未看过……”
  “是吗……好像是此人想要你的命……”
  “怎么可能?”田丸冴子大惊,说。她的眼神充分显示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如果你想起,请通知我们。”
  刑事不得不空手而归了。

  5

  我的“和文化界人士交际”是成功抑或失败,第二天很快就有了解答。
  快5时,其他委员们早已离去,我在评论委员室看着明天早报的粗稿。这天的社论由我执笔,执笔者有义务校对粗稿。
  我反复校对3次。只错了3个字,文章方面也没必要再作润饰。于是,我把稿件交给站立一旁的少年,打了个大呵欠。
  眼前墙上是一幅世界地图,在视界里,模糊一片。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我拿起话筒,是收发室打来的。
  “稗田先生,有一位久米先生要见你。”
  “哦?”似乎是很自然反应的声音。“请告诉他,我立刻就过去。”
  “你等一下,他好像要亲自跟你讲电话。”
  不久,久米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昨天真不好意思!稗田先生,你今天有空吗?”
  “有。坦白说,我正在考虑要怎么消磨时间。”
  “那正好,我想,可以履行昨天的诺言了。”
  “那……”
  “啊,请等一下!”久米似发现我想挂断电话,慌忙说。
  “有其他吗?”
  “不,我好不容易来到中央日报社,想顺便和副刊部门打个招呼,抱歉,你能帮我介绍副刊部主任吗?”
  “那没问题。嗯……你搭电梯到4楼来吧!”
  我一边苦笑,一边至电梯前等他,带他至副刊部主任桌前。
  寒暄过后,久米表示他的著作最近经《中央日报》读书专栏推荐,所以前来致谢。
  “你太客气了……如果读书专栏的篇幅更大,我们也会刊登书评,但……”主任言不及义地回答。
  我没告诉久米,这位主任一向不喜此种客套形式,或许是本身没有跑过文化新闻,也非社会版记者出身的缘故吧!
  但,久米仍坐了下来,谈及《中央日报》最近的时评论坛如何如何,笔锋也不够锐利等等。
  我漠然听着他的话,心想,久米也许是希望担任时评论坛的主笔吧!而且为了要我介绍副刊部主任,才和我有了“文化界人士的交际”。
  反正,这样也好,毕竟久米若抱存利用我的心理,我也可以同样利用他……
  约莫过了10分钟,他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走出报社大门,久米开始找公用电话。
  “今天会如你所愿地叫出高级女侍应生。”
  “嘿!能够带出外面?”
  “不错,这是会员的特权之一,但是,我能替你挑选吗?”
  “当然好,但,如果可能,我想见见双叶米子。”虽然明知多少有危险,我仍采取直线进攻。
  “双叶……是什么样的女孩呢?算了,我叫叫看就是,不过,如果不在,找别的也行吧?”
  “那就没办法了。”我回答。
  但,我内心有些微疑问。也许久米会使用某种手法使我无法见到双叶米子吧!如果他这样做,足以证明他对我已有戒心。
  我站在久米身旁,听他打电话的方法。
  “47号,”他说,然后接着:“我是久米,想找真田澄代和双叶米子。是吗?那就告诉真田小姐在老地方见面,我马上过去。”
  久米说完,马上挂断电话。
  “应该能来。不过,你怎会知道高级女侍应生的姓名?”
  “我也有自己的门路。但,去哪里?”
  我的表情也许因紧张而僵凝吧?当然,免不了有好奇心和期待,但是另一方面,也有类似恐惧的感情。久米说“由他挑选”是什么意思?和男女上床是否有关?
  “我们今天来个小规模的宴会吧!现在,你明白我所谓的不必缴会费成为会员的意义吧!当然,只要是会员,要找多少位高级女侍应生都行,不过,即使并非会员,只要有朋友是会员,照样能叫出她们……”
  “除会员外,只能找一位高级女侍应生?”
  “不,没有这回事。只要是正式会员,可以找好几位高级女侍应生前来,会员有多少位朋友皆足够分配。稗田先生,难道你想找两、三个来陪?如果是,现在追加还来得及。”
  “不,不……”我笑着伸手在脸前夸张挥动。“对了,找一次要花多少钱呢?亦即,要付高级女侍应生多少……”
  “依时间和条件而有不同计费方式,不过,没必要付现金。啊,车来了。”
  我以为久米想叫计程车,但,停在面前的却是一辆黑亮的进口车。很遗憾,我对汽车的型式一窍不通,但是,这俩车有白色车牌号码,为了事后调查的必要,我记下了车号。
  “这一带没有停车场,停车很麻烦,所以我要司机在附近兜圈子等着。”
  两人一起进入车内。座椅的弹簧坐起来很舒服。
  “我们继续刚才的……不必付现金或给小费,这是大原则。对高级女侍应生不能像对娼妓一般,必须像对待淑女,如果忘了这点,譬如,去深夜俱乐部时,没有帮她们拉开椅子,会受到抱怨。”
  “这还真麻烦!”
  “不能为此感到麻烦。如果只是付钱找女人上床,只要找酒吧女侍应生或阻街女郎就行了。也就是说,她们接受过训练,举止动作让你把她们当成淑女也不会觉得可笑。”
  “你是说她们有教养、有气质?”我略带讽刺地问。
  久米找来的真田澄代出自廉价酒廊“扬子江”,在不知觉间成为高级女侍应生,借用久米的说法,是变成淑女。但,久米可能不知真田澄代以前的经历吧!
  “不,是没必要到有教养的程度。”
  “对了,你说不必付现金,那么她们……”
  你看到就会明白了。她们来的时候会交给会员一张卡片,会员在卡片上填入必要事项,分手时交还她们。所谓必要事项就是从几时几分至几时几分之间在一起,在何处见面、何处分手,与她们有何种交际方式等等。
  “她们带回卡片后,到了月底,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会送来医疗费的请款单。若问为何采取卡片系统,那应该具有防止她们从事私人交易的意义吧!
  “高级女侍应生虽然每周有一天休假,但其他时间要全天候待命,外出时必须带着卡片,只不过,若带卡片外出,就需要有会员的签名,而会员既然签名,月底就会收到请款单。因此,高级女侍应生不可能未透过医疗中心私下和会员交际。”
  “原来如此,这岂非有如一种笼中鸟?”
  “只是没有阴暗的感觉,因为如果不愿意,她们可以辞职不干……但,辞职之后,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钱,因为客人阶层不同。何况,每周休息一天,可以用来和恋人交往,而且每天另有一个钟头的自由时间,可利用这时候另接客人,但,医疗中心对事件要求很严格,只有一个小时不能做什么……”
  久米似毫不在乎司机,得意洋洋说着。


  第八章 别墅鸡尾酒

  1

  有一句话足以表现男人与男人间的亲密关系——交情好到一起去嫖妓!
  “吃同一锅饭的感情”只是意味着生活或生活基础相同,但,“嫖妓”却代表精神上的亲密。换个方式说,应该是“肝胆相照”吧!亦即,必须有非常亲密的交情为前提,才可能一起做出那种行为。
  可是……我在想,现在自己要做之事恰是这样的行为——和前一天才初次见面,对其个性还一无所知的人一起……我所做之事是否异常?虽然,久米似认为那算不得什么……
  但,日本语里还有所谓的“抱女人”、“玩弄女人”,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是不承认女性人格、视之为商品的封建观念,但是,这类说法现今仍存在。
  那么,在那种时候,男人的心理又是怎样?应该有着野兽般欲望、逐渐高涨的好奇心吧!而,另一方面,则也有些许的挫败和羞赧……
  不过,以我来说,并无强烈的兽性欲望,毕竟我会答应久米之邀,目的是想见“尼迪伦事件”的核心人物双叶米子,同时想了解高级女侍应生的生活实况。我这种缺乏欲望和思索其他心事的状况,或许在新桥车站附近上车的双叶米子她们也敏感地察觉了。
  车子转往汐留方向,要驶入一号高速公路时,双叶米子说:“这位先生不是会员吧?”
  “啊,他是我的客人。”久米回头,说。
  在新桥的土桥附近让两位高级女侍应生上车,车子一停,久米马上跳下车,替她们开车门,等两人坐上后座,自己则坐进司机旁。
  他所谓的“必须像对待淑女般”难道就是指此种态度?但,在车内,他和她们交谈时,遣词用句并没有特别客气。
  “是吗?我觉得怪怪的。“双叶米子拉着裙摆,说。
  “怎么怪法?”
  “这……好像太绅士了些。”
  除了最初的打招呼,这是我第一次和米子交谈,所以,很可能我的沉默寡言被她认为“太绅士了”。
  “稗田先生,”久米笑了。“我们会员和各位高级女侍应生们都很熟,彼此也相互了解,所以即使在外头见面,也是平淡面对,可是一般客人都会觉得新奇,有多少有些冲动,有人会贸然握对方之手,有人则搂抱对方的腰或肩……”
  “原来是这样。”我苦笑。
  也许,我的态度反而不正常!
  “但是……”久米接着。“在那种时候,你猜她们会怎么做?”
  “这……”
  “猜猜看。”米子凝视着我。
  空气忽然变成酸酸甜甜的,不只是因为香水气味,更可能是因为她有些许狐臭。
  “这个嘛,很可能若无其事地挪开身体,推开对方的手。”
  “嘿,猜对啦!”久米笑了。“就是这样。她们一旦这么做,客人们一定会露出自己判断错误的尴尬表情,而,她们就喜欢看这种表情。”
  对男人们物理的态度先予以打击,很可能是这些高级女侍应生自我主张之表现吧!亦即,让对方明白,不能把她们视同酒廊或酒吧的女侍应生,更别说是娼妓了。
  “好危险!”我说。“如果喝点酒,难保我不会也这样做,那可真的被看笑话了。”
  “哦……”米子娇声说。“真的吗?可是,稗田先生……我没称呼错吧?你看来是那种不喝酒就放不开的人,待会儿应该喝点达加壮胆。”
  “达加?是什么?”
  “酒名,正式名称是达加鸡尾酒。”双叶米子身旁的真田澄代接口回答。
  声音和米子比稍微粗了点,不过语气或抑扬却很奇妙地酷似,也许在医疗中心都接受过说话的发声训练。
  “是以伏特加为主的鸡尾酒,喝起来很醇。你知道达加这个名词吧?”
  “不好意思,我……”
  “在俄语中使别墅之意。苏联的上流阶级,亦即政治家、高官显贵、艺术家、科学家都获有政府赠送的静养别墅,那就是达加。”
  “但,用来当鸡尾酒之名未免奇怪些。”
  “不错,可能酒保协会的鸡尾酒大全里也没记载。”
  “你的意思是?”
  “从两、三年前开始,苏联在各方面开始自由化,尤其青少年间也流行爵士乐或舞,而这些上流家庭的孩子们聚集在别墅中举行宴会,号称‘达加宴会’……至于是何种性质的宴会,不是参加者无法知道,但,大致上能够想象得出,而达加鸡尾酒就是那种‘宴会’中所用的鸡尾酒。”
  不知久米有何种企图,详细说明达加鸡尾酒的始末。
  “这么说,这是苏联人调出来的鸡尾酒了?”
  “不,不是的。由于是以伏特加为主,所以才冠上俄式名称。”
  “是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发明?”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很可能,因为他很喜欢替任何东西取名字。”双叶米子夸张地摇头。
  车子正好从铃之森交流道驶出高速公路。
  “遮阳板怎么办?”本来一直如傀儡般沉默不语的司机问。
  “这……还是升起来吧!”久米困惑一会儿,说。
  我的右手边随即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同时,玻璃窗中间有某种东西升起。
  最初,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因会发光才凝视着看,发现居然看到自己的脸孔——原来是镜子。
  不仅靠我这边,除了司机那一部分外,其他所有玻璃车窗全部变成镜面。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但,忍耐一下吧!”久米挪动一下身体位置,说。
  从驾驶座的前车窗仍能见到外面,久米挪动身体似是想遮挡我的视线见到该部分。
  “真令人惊讶!这种设备是特别订制的吧?”
  “错了,64年份车型的‘白色淑女‘都是这样,你们公司应该也有这种车型。”
  “这……反正我是第一次见到。就算有,也是用来接送高级董事们吧!不过,这项设备有何种意义呢?假定是为了遮挡外面的视线,镜子的用意我又不明白,至少,在日常生活中并无那种必要……”
  若为了不让人见到车外的情形,一定是怕车内之人记得车辆行驶路线,亦即,邀人参加秘密宴会,或是进行绑架等等,但只是这些有限用途,汽车公司会推出这样的车款吗?
  “难道……”我接着。“从外面见不到里面……”
  久米夸张地大笑。“如果自外面看得见车内,就没有丝毫意义了。这是所谓约会专用的车型,若将遮阳板全部升上,从外面无法见到里面,在车里做些什么,皆能完全保密,只是因为那样太没意思,才又在内贴上镜面。你看,座位这样宽敞,足可代替床铺,能够充分享受在四面皆镜的房间般的密戏。”
  “这么说,是为了做爱而设计?”
  “可以这么说。因此,有人批评说此一车型应该改称为‘性爱淑女’,不过,性游戏的潮流已扩及全世界……只有日本还如此自我局限,本来就没必要的。”
  在我听来,久米这番话似是在看穿我的企图后,故意对我的讽刺。

  2

  视线一被遮挡,居然会如此摸不清方向?尤其是车子无数次左转右转,而且时时变换速度,我看就算充分受过训练的间谍,即使注视着手表秒针,以地图和尺计算,最后也会搞迷糊吧!
  不久,车子似慢慢行驶在沙石地上,然后停住。镜面板放下了。
  穿绿色和服、腰系胭脂色衣带,状似旅馆女中的女人站在车旁,低头开门。
  真田澄代、双叶米子和我依序下车。这时,两位高级女侍应生的态度令我目瞪口呆。拉着车门的女人很客气地向每个人点头打招呼,而她们则轻轻颌首,缓步走上墙上爬着藤蔓的拱门式玄关。
  也许因为在这之前被带至这里无数次,不会像我这样感到好奇和不安。但,见到她们如此冷静的举止,我不得不深深体会到女人这种生物之不可思议了。
  两人皆穿素色套装,看起来就像良家的少夫人,但,譬如真田澄代,不久前还在“扬子江”穿着中国旗袍,而且依松永之言,她和以前的同事谈话时,还发出低俗的笑声。可是,此刻的她却毫无那样的感觉,看来,女人确实较具有对环境的适应性!
  我的侧腹部被碰了一下,是久米的暗号。
  他快步追上两位女人,让真田澄代挽着手臂。
  “对不起,我不习惯……”为了掩饰被女人勾住臂弯的羞赧,我低声对双叶米子说。
  她笑着摇头。
  那栋建筑物感觉上像是战前所建的所谓西洋馆——战后有一段时期被征用为美军高级军官宿舍的那种。和最近的建筑物相比,采光很差,形成一种昏暗的特殊风格。
  玄关入口同样站着身穿绿色和服的女人。打开车门的女人看起来仍有少女的风采,但,玄关的女人却年约40岁左右,很像一般日式旅馆的女中领班模样。久米走近她,不知说些什么,对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交给久米两张纸牌。久米把其中一张给我,纸牌上面写着“7”。
  走在铺着绿色地毯的昏暗走廊,在尽头处右转后,走廊忽然变窄了,形成酷似船舱一般,而且和船舱相同,两侧有好几扇小小的门,门上以希腊数字的图案字写着号码。久米打开“VI”的门,先让澄代入内,自己随即进入。
  我站在“VII”的门前,看着双叶米子。本来,只要依样画葫芦,像久米一样入内即可,但却又有一股不安。米子沉默不语,只是缓缓颌首。我一打开门,她马上理所当然似地先进入内。
  坦白说,我想象门内应是卧房,可以在里边享受性爱情趣,但,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里面约4张半榻榻米大小,摆放一张小桌和两张皮椅,只是,房间左侧有着和温泉区大浴池之更衣室般同样的架子,架上放着4个竹篮和两个小木箱。
  米子在其中一张皮椅坐下,从鳕鱼皮手提包里拿出香烟,叼着。我想起“像对待淑女般”之语,慌忙递上打火机。
  她笑了。“没关系,不必勉强。只是,有外人在场时,希望能这样做。”
  “对了,接下来……”
  我的话未说完,她从桌脚处拉出如细长绳状物,把前段插入耳中,然后瞥了手表一眼,把它交给我。那似乎是耳机!
  把前端插入耳中,先是听到年轻女性的声音,马上又转为录音:“今天的节目安排如下:7时起的40分钟之间,在大客厅有纯种梗犬一对四地交媾;8时起在2楼舞蹈室举行戴面具裸体舞会,最初的接触时间为8时半,同一时间S室开放。今天的节目安排如下……“
  我把耳机交还米子,问。“什么是一对四交媾?”
  “你真讨厌。”米子故意羞涩似地说:“是一种赌博方式呀!”
  “我还是不懂。什么纯种梗犬?”
  “就是一只牡犬和四只牝犬……明白了吧?”
  “不……”
  “算了。”双叶米子站起身。“百闻不如一见,已经快7时了,换衣服吧!”
  “换衣服?”
  “参加宴会者在7时以前必须穿制服,制服就在那边架子上。”说着,米子走至架前,开始脱衣。
  我转身,尽量不望向那边。
  “你可真是顾虑太多了。可是,我们是夫妻,就算看也无所谓……”
  “夫妻?”
  “不错。这里的原则是夫妻结伴参加,所以,我和你今晚是夫妻。”
  “哦……我虽然仍不太明白,但是,既然是夫妻,确实就不需要顾虑了。”
  我说话之间,她已经换好衣服。但,所谓的制服……我怔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相扑力士在丁字裤前会围一条“遮布”,而,眼前的她,下半身就只围着一条比“遮布”稍厚的东西,乳房也只由小小的胸罩托住,而且两者皆为深粉红色。胸罩宽只约两公分,目的大概是遮住乳头吧!
  “你很惊讶?那可不行,只因这样就惊讶……这东西名叫‘蓑’,底下什么也没穿。”说着,双叶米子扭腰摆臀,“蓑”大幅度晃动。
  男人的制服也完全相同,只不过“蓑”的颜色是深蓝色,也没有胸罩。
  “还有,那边有戴在眼上的眼罩吧?把它这样戴上,以后就什么也不必管了。”
  米子戴上自己的眼罩。眼罩也和“蓑”相同,男女区分不同颜色。
  “怎样?想练习一下跳舞吗?”
  米子几乎全裸的身体靠过来,然后两人摆出舞姿。她的肌肤好像浸过香水般,而且有着从事她那种生涯之女性所没有的弹性,令人非常不可思议。
  “不行!你这样紧贴着我……”
  “没关系。”她似明白我话中之意,轻笑。“会那样是正常的,如果不会才是失利呢!”
  “可是……”
  “别担心。以你的年龄而言,应该不会早泄吧?”
  “早泄?”
  “嗯。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有某大臣的儿子——还只是学生——来这里,由于是年轻人,才一开始跳舞就马上……年轻人是不该来这种宴会的……”米子咬住下唇。虽然戴着眼罩,看不清眼神,但,她的表情充满人性光辉。
  “对了,原则上是夫妻结伴参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夫妻若以这种装扮跳舞,不必来这儿也……”
  我对自己的穿着总觉得放不开,尽可能找话题,努力想将意识转离开眼前的现况。但是,她却似刻意嘲讽般,唇际浮现微笑,身体更加贴近。
  “世上有些人钱太多,孩子由女佣或家庭教师照顾,夫妻从未在家里做爱,尤其是到了倦怠期……像那样的太太们,即使想红杏出墙,也会怕时候对方缠住不放,造成困扰吧!至于丈夫,若在外头找女人,一旦生下孩子,又会惹出财产上的问题。
  像那种夫妻,好几对聚在一起,偶尔举行宴会,互相交换妻子一夜,已是很寻常之事。即使今晚,应该就有十五、六对夫妻吧……
  “裸体舞会的途中S房间,即使指若有哪一对舞伴互相看对眼,就请至特别室……”
  “那可麻烦了。”我说。“难道我不能固定和你一组?”
  “可以!并没有绝对非交换不可的规则。因为虽然抱着交换夫妻的心理来,可是看过表演、跳着舞之间,也有夫妻又会对彼此产生新鲜感……待会儿我们去参加舞会,你若发现喜欢的对象,可以上前说‘我可以吗’请对方跳舞,对方若回答‘可以’,就表示答应了。
  “在一起跳舞之间,若能完全情投意合,去S房也行。对方如果拒绝会说‘抱歉’。就算开始时回答‘可以’,一旦在跳舞途中觉得不符合自己所想象,也会说‘抱歉’地松开手,这时,你并无留住对方的权利。
  “不过,如果自己向对方提出跳舞的要求,事后就不许说‘抱歉’了。”
  “原来是这样。”我叹息。
  并非对参加这种聚会之人们加以评断好坏的叹息,而是因为这种事和我的日常生活距离太遥远了。久米所谓的“享受性爱”,难道就是指这个?

  犬的交媾会场是在中庭的草坪。宽约100坪左右,正中央以高约两公尺的铁丝网围成直径约5公尺的圆圈。
  有很多椅子放在圆圈外,椅子都编有号码。我和米子仍坐在7号椅子。
  中庭的照明只有三盏水银灯,或许是略带蓝色灯光照射的结果,米子的肌肤看起来比方才更有弹性、更散发出光泽。
  已经有好几对男女就位。他们也和我们同样穿“蓑”制服,不过似无人特别意识这种特殊服装。所有的人几乎都翘着二郎腿,但却非因此种制服而采取之特别姿势,即使穿寻常服装,大概也会采这种坐姿吧!
  “你看坐在我们正对面那两人。”米子碰碰我的膝盖说。
  我们前面围有铁丝网,不过网孔很大,隔网看过去丝毫不受影响。
  米子指的是一堆年约50多岁的男人与40多岁的女人。戴着眼罩当然看不清面貌,不过从他们身体的肌肤状况,可大略猜出年龄。
  “他们的‘蓑’闪闪发光,对不?”
  “不错。是为什么呢?难道佩戴珠宝?”
  “我想不是。一定是用金线或银线自行订制……”
  就在此时,水银灯熄了。本来习惯于亮光的眼睛,霎时只见到一片黑暗。
  “最重要是,这场赌赛是要猜4只牝犬中的哪一只会和牡犬交媾。每张票一万元,服务生马上会过来接受下注。由于身上没带现金,只要说几号几号即可。如此收到之金额,两成付给兽医和支付其他经费,其余则分配给猜中者……今天是一对四,有时候会是五对一,也就是,5只牡犬和一只牝犬。”
  “嗯……”我试着在脑海中想象那种情景。
  但,交媾期的4只牝犬争一只牡犬的情形却超乎我的想象力范围!孩提时代至今,最常见到的正好是相反现象,所以,我又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多半是牡犬之间才会彼此相争!
  “但,如果吠叫的话,岂非很吵?”
  “没问题,会替它们戴上嘴套。当然,鼻孔位置必须开口,否则就玩不了游戏。”
  看完4只牝犬后,20岁左右的服务生拿着笔记本开始在观众席前走动,身上只穿一条泳裤。
  “你们呢?”他问。
  我摇头,我可没有把钱花在这种赌博的兴致。
  服务生默默点头后,走向邻座。
  “太可惜了!我认为2号一定会中……”米子边拉我的手按在她胸口,说。
  “为什么?”
  “因为它肿得最厉害,好像只要稍微碰一下就会出血,感觉上似完全熟透……”
  也不知是否为自己的话感到兴奋,她身体贴得更紧,似催促我爱抚。
  我把手滑入她的“蓑”下。投射灯只照在铁丝网内,观众席一片漆黑。另外,也有一种安心感,觉得别人也是同样举动!
  接下来是一个小笼子被搬入铁丝网内,笼里大概就是牡犬吧!
  “只要稍用力,笼子的上部和底部都会分开。”米子说明。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4只牡犬被放进铁丝网内。最初,4只互相闻嗅对方的臀部,不久,似发现只有笼中那只才是异性,3号还是用臀部顶着笼子。笼里的牡犬鼻子贴近其臀部,嗅了嗅,不断摇头,似想吠叫要对方滚开,却因戴着嘴套发不出声音。
  笼外的其他牝犬也不耐烦了,相互模仿3号的动作,以臀部顶住笼子,它们低叫,时而更全身痉挛。
  4只牝犬持续此动作良久,忽然,2号犬离开,翻身骑到旁边的4号犬身上,4号犬不让它这样做,两只犬缠斗在一起。
  见到这种情形,笼内的牡犬似向它们表明自己的存在般,在笼内乱跳乱撞。它的动作感染了牝犬们,3号犬用身体撞击笼子。笼子倒了,笼盖分开,牡犬雄壮威武地跳出。
  但,这时牝犬的动作反而失去积极性,当牝犬想接近时,每只牝犬皆移动身体,摆出逃避姿势,但又非真正想逃,只是退两、三步,又停下来诱惑……
  不久,其中一只仿佛下定决心,走近牡犬。牡犬立刻绕至它身后,开始闻嗅,它静立不动,似表示:请尽情享用吧!
  “贝蒂,你真聪明。对了,就是那样。”突然,我的左前方传来叫声。
  笑声响起,投射灯移向声音起处。是三十五、六岁的女性!她站起来,手抓住铁丝网,替4号牝犬加油。
  “她让自己的梗犬参加,又下注。”米子说。
  投射灯并未马上照回铁丝网内,而是缓缓在观众席上游移,而且在每一对男女身上停止两、三秒,才再移至另一对男女身上。被照到的男女并不因此慌张、生气,毋宁是更为兴奋,大多数女人皆双手搂住男人脖子、在男人膝上扭动身体,夸张地接受别人的视线。
  灯光正好照到我们时,双叶米子也紧紧搂住我,丰满的胸部压住我。似乎不只是表演,毕竟,她的喘息声加快许多。
  场内发出尖叫声。牡犬跨倒4号犬身上时,2号犬自旁攻击,把4号犬推开了。

  3

  评论委员会每天从正午开会约两小时,决定第二天报纸社论的主题和执笔者,以及评论方向。时间并不一定限制为两小时,像15日,也就是我参加宴会的翌日,不到两小时就已结束。
  我拨电话至社会版部门,找来松永和中根,走出报社,拦了辆空计程车前往霞之关,准备一块吃午饭。之所以刻意跑到霞之关,是为了约跑外务省新闻的高原参加。
  在某大楼地下楼餐厅,我报告前一天晚上的经过,我自己认为,应该算是有相当收获。
  内容大致如下:
  ▽东京都内至少有两处这样的聚会场所。
  双叶米子说:“就算宴会,也有各种不同的聚会者,有所谓学阀型、同乡型、同校型、气氛皆不同。带我参加之人是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会员,此人元配去世后又续弦,续弦之妻很年轻,但,他却不想带妻子参加,所以找我代替……他以前曾和朋友争一位女人失败。那位朋友夫妻如今也参加宴会,妻子已有相当年纪,不过他仍很怀念地区找对方。”
  ▽参加这种聚会者大多为所谓的上流阶级,年龄则从30岁至50岁之间。不过,未满40岁的参加者大多为政治、财经界的第二代,亦即所谓“世家公子”。他们通常除妻子外还有情妇,不过对妻子和其他男人冶游感到刺激,也是以此刺激当作维持家庭的手段。由于他们的婚姻掺杂着财产、姻亲等复杂关系因素,无法轻易离婚,亦即,维持表面和好的家庭乃是义务,在此大前提下,一切不择手段。
  ▽高级女侍应生似是这种宴会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依宴会性质,女伴是不可或缺的条件,但在妻子或情妇拒绝同行,抑或不希望让她们参加时,就得想办法找同伴,可是,外貌美丽,又具备交际气度,而且不会告诉参加者以外之女性,并不容易找到,能满足此种要求的就是高级女侍应生。
  当然,这是高级女侍应生的功能之一,另外,她们也遂行一对一的卖淫(或是类似卖淫的行为),只是,她们身上没有会令人联想到所谓娼妓的那种颓废、晦暗气息。不知是否大宫训练得法或是会员们皆尊重她们为“淑女”之故。

  “关于高级女侍应生之事,已经很清楚,但……”中根讽刺地望着我。“最重要的尼迪伦和双叶米子的关系呢?”
  “我正要开始说明呢!依她之言,尼迪伦夫人知道丈夫和她之事,报纸的报导内容有些奇怪。”
  “知道?那是默认了?”松永不能置信似的摇头。
  ——昨夜,在裸体舞会开始前喝了达加鸡尾酒,所以变得相当大胆。在穿着衣服时都无法抗拒的情况,何况只系一条“蓑”,形同赤身裸体地和米子跳舞!尤其她双臂搂住我脖子,充满弹性的肉体紧贴着我,扭腰摆臀……
  当时,我意识中忽然掠过:尼迪伦是否也被她这身肉体所迷?胸口掠过一抹苦涩,我毫无自制地问:“你的姓名出现在法国报纸上。”
  “什么?骗人!”米子停止扭腰。
  “没骗你。报导内容说尼迪伦是因为和你的绯闻而辞去驻日大使之职,他太太也因此怒而想和他离婚。”
  “没有这回事!我见过贝萝夫人,她恨漂亮,而且也知道我和保罗的事。我们在宴会中碰过面。”
  尼迪伦从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出院后,常以私人名义叫米子外出。有一天带米子参加和我参加的同样形式之宴会时,他的夫人也来了,是和日本籍的职棒选手一起。据说出生于美国的尼迪伦夫人是位狂热的职棒球迷。
  夫人喝了达加鸡尾酒,步履有些蹒跚,但仍对米子说:“你好可爱!”
  而且,米子和尼迪伦跳舞时,夫人还替他们拍照。

  “用照相机?”松永问。“那种宴会可以带照相机入内?”
  “不,我忘了告诉你们。某处墙上固定有拍立得相机,可以利用来拍摄纪念照,由于是拍立得相机,只有一张照片,只要本人带走,就不必怕被恶意利用,另外,相机是固定的,不想被拍照之人不会被拍到。”
  “但,为何要拍摄那种照片?”高原提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那是因为宴会的特殊气氛吧……另一方面,喝了达加鸡尾酒,精神也有点恍惚,何况,对于倦怠期的夫妻而言,那种照片日后也可能成为夫妻和好的催化剂。”
  这时,我的脸孔多少也有点红吧?
  事实上,在久米的劝诱下,我也拍了一张和米子勾肩搭臂的照片。是久米按的快门。
  “谁带回去?”久米讽刺地问。
  我带回家也无用。
  “我……”米子回答。
  久米从相机拿下照片,交给米子。
  我一看,搂住米子肩膀的自己脸孔靠向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当时,两人皆已拿掉眼罩了。

  “他太太也知道吗……实在奇妙,看来上流阶级的人们和我们是不太一样。对了,尼迪伦的日本话如何?”中根问。
  “虽非很流利,但似乎讲得不错。不只是日常会话,在住院期间,每天都有日本人打电话给他,他也以日语提示……啊,等一等。”
  我回想着和米子谈这段话的情景。确实,听到这段话时,我考虑到这件事可能具有某种意义,只是又想到“还是等达加鸡尾酒清醒后再冷静分析”……为何会觉得很重要呢?可能是米子的话给了我灵感吧!但,现在要记起她说过什么话已很困难。
  “怎么啦?”三人都望着我。
  “嗯……我一时也想不起来。”
  “真没办法!可能被别墅宴会伤到精神吧!”松永笑着,说。
  这句话,让我的内心受到轻微刺激。

  4

  这天,各晚报社会版皆以头条新闻报导“是政小僧的真面目已被拆穿”。
  这是专案小组总部所发布的消息。
  在我昨夜迷醉于那宴会中时,专案小组总部拼命调查万世桥警局离职警官武宫重四郎的笔记。
  武宫任职万世桥警局时所写的报告、值班日志等都仍保存于该局,专案小组总部收齐后,和威胁信函及其他疑是是政小僧的笔迹相比对。虽然威胁信函的字迹刻意改变,仍发现十几处类似是政小僧的笔迹。
  断定离职警官武宫为嫌犯,专案小组总部也很难堪,但,笔迹鉴定结果却证明这点,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不过,在发布的内容中,写着“动机未明”,也隐瞒田丸冴子遭狙击的事实。一方面是害怕新闻记者涌向日向外科医院,影响及仍在静养中的冴子之安全,另一方面也怕因此而导致冴子的记忆混乱,可能对调查行动产生不良影响。
  报导的最后是:“武宫8日午后接获一封发报人不明的电报,内容为‘马上来,L’之后离家,此后毫无音讯。”
  报上也刊载武宫重四郎的照片,并非当警官时的照片,而是离职后的照片,头戴鸭舌帽,唇际浮现轻笑。有些报纸还刊登调查四课课长的谈话,表示若有人知道照片上男人的消息,请和专案小组总部或附近的警局联络。

  在晚报已送达各订户后的下午6时左右,社会版部门的电话铃声响起,抓起话筒的一位记者大叫:“松永,你的电话。”
  松永接听,却一时不知对方是谁。
  “我是田丸。”男人说。
  久久,松永才意识到是田丸冴子的弟弟。难道田丸冴子已自他的意识远离?
  “抱歉……如果你有空,家姐有话和你说……”
  “没问题。但,是什么事呢?”
  “好像是和巴士爆破事件有关……”
  “我立刻过去。”
  挂断电话,松永环视四周想找中根,却未见到人,就问一旁的少年工友。
  工友回答:“刚才有女人打电话来,中根先生接完电话就离开了。”

  田丸冴子在床上撑起上半身,正在看书,但,当松永推开门的瞬间,她抬起脸来,两颊微呈酡红。和事件刚发生后的苍白脸孔相比,现在气色好多了。大概她弟弟已回家,病房里并无其他人。
  “出乎意外的严重吧!我以为你早已痊愈,恢复上班了呢?”
  “我被大使馆革职了。”田丸冴子淡淡说,仿佛事不关己。
  “革职?为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家里收到这封存证信函。”冴子摸索着床底下,从床垫和被褥间拿出一只方形信封。
  “我可以看吗?”
  “请、不过,是很奇怪的日语。”
  松永摊开信封内的打字纸,开始阅读。不过,要看完整封信必须花费相当时间和努力。这是使用英文打字机打出的罗马字拼音的日文,不过却非纯“日本式”或“罗马式”文法,譬如,“三日间”打成“3kakan”。
  ——你请假3天,已造成我们的困扰,所以已找人代替你的职务。你已成为不需要之人。薪水稍后会寄给你。
  “你知道‘找人代替你的职务’是怎么回事吗?”
  “那是……”田丸冴子开朗地笑了,说明。“我想是二等书记官写的。他还在学日本话,因此那句话应该是指雇用别人,亦即, 大使馆里工作很忙,请假3天造成相当困扰,所以已雇用他人。”
  “原来如此,但……”松永对田丸冴子的开朗觉得奇怪,问:“你就这样被革职吗?未免太过分了些,你告诉过他们是因巴士遭爆破而受伤吧?”
  “是的,舍弟已打过电话……不过,抱怨又……”
  “但,还是该表示抗议吧!虽然明知无用……”
  松永心想,冴子可能就是为了此事才找自己,期望报社能助一臂之力,可是,就算报社,对于有治外法权的大使馆也无能为力!
  “没关系。”冴子说着,挪动身体,递出折放在枕畔的报纸。“关于这篇报导……”
  她指的是武宫重四郎被通缉之报导。
  “咦?难道你认识此人?”
  “不是的。但,上面写着‘马上来,L’的电报吧!关于这个L,我有点眉目。”
  “咦?”松永拉过椅子。“什么眉目?”
  “大使馆里有位武官叫莱普顿陆军中校,此人在文件上签名大多以‘L’一个字代表,而且日本人打电话找他时,也常先说‘L’中校,再慌忙改称‘莱普顿中校’,所以和他有关的日本人一听L就知是他。”
  “原来是这样……不过,和中校有关的日本人很多吗?”
  “嗯,是不少。”田丸冴子悄声回答,似因在这之前未提及这点而感到歉疚。
  “L中校做些什么样的工作?”
  “这我不太清楚,但,既为大使馆附属武官,应该和情报脱离不了关系,所以
  “这么说,那些日本人都是提供情报者?”
  “我想不会错。大多数人都压低声音讲电话。从以前,我就很讨厌接听那种人打的电话,毕竟跟间谍无差异嘛!因此,你打电话给我,要我以日本人的立场回答你的话时,我内心觉得很高兴……”
  “是吗?坦白说,当时我也无自信你会听我的话……原来有这些内情……”松永笑了。
  田丸冴子俯首,长长的睫毛很美。
  “还有,听刑事先生说,这位姓武宫之人目标是要狙击我!”
  “什么!真的吗?”松永很自然地站起来。而且,在巴士爆破的被害者名单中见到田丸冴子姓名时的那种印象又复苏了。当时,确实有着“糟糕,被人制了先机”的感觉,却因后来事情发展过于迅速,便未再分析过那次爆破是否纯属偶然?如果武宫的目标真是她……
  “真的呀!昨天,刑事先生带来这张照片,问我是否认识此男人,我回答说不认识,因为,我真的不认识……”
  “等一下!你是否能详细说明此事?”
  冴子说明昨晚刑事所说之言。
  “原来如此……那么,假定狙杀的目标是你……你能猜到是为什么吗?”
  “我不太清楚。可是,也许松永先生你叫我调查之事对P国而言乃是重大秘密吧!如果是,原因就在此……大概我听完你的电话,主动向副书记官询问是最大错误。”
  “与其说是秘密,不如说是想掩饰之事吧……那么,前任大使尼迪伦和莱普顿中校又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清楚,但,依大使馆里的人之言,尼迪伦对情报活动相当有才能……大战期间曾在军中服役,而L中校对他非常佩服……但详细情形如何我就不知道了。”说着,田丸冴子脸红了。是因为觉得大使馆里的人所说的话未必正确,自己却将听到之事全盘说出,心里很羞耻吧?
  “是吗……”松永感到胸中有暗涛汹涌。“照这样看来,你之所以受伤是因我拜托你做那种事……如今,你又因而失去工作……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不,没关系。”田丸冴子转过脸,说。她的声音颤抖,似在拼命压抑住感情……


  第九章 攻击命令系统

  1

  松永寻找工友回答说接到女性电话后就外出的中根,这时正和元濑顺子在咖啡店见面。她在电话中表示无论如何要见中根一面。
  “见面是可以,但……”
  中根一想到在目黑的暗路分手时,顺子的态度,先就有了烦恼——她不会是又有什么企图吧?
  “但,不能再暗处或僻静处。”
  “我现在在贵报社门口,所以……有件东西无论如何要请你看……”
  “那你在玄关前等着,我先把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再去……”
  之后,中根点着香烟,倒了一杯茶。他手边并无什么工作要告一段落,只是觉得有必要对元濑顺子强调自己很忙,那么,如果她露出上次那种暧昧态度,就可在瞬间借口脱身。
  元濑顺子穿着蓝色和服,但,似乎不习惯,一看即能感受出她浑身很不自在。手上拿着包有圆筒状物件的包袱。
  “这是借来的,颜色太素了吧?”元濑顺子敏感地觉察中根的表情反应,问。
  “嗯。是酒吧女侍应生的制服?”
  “不,是向邻居借的……”
  “那你是先从医院回家后再来这儿?”
  “不,我请假,前天开始请假的,我打算辞掉那边的工作。”
  两人走进附近的咖啡店。没有刻意挑选,只是找最近的地方。虽然已几乎客满,但他们并不在意。
  “你请假干些什么?”
  “你看这个。”元濑顺子解开手上的包袱,原来是笔记簿卷成的圆筒形。
  “那是什么?”
  “上次我触怒你,对不?所以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就写下这东西,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事情,还是没用吗?”
  “没用?是……”中根苦笑了。
  从那夜至今,他并未和隈谷美容整形医院有任何联络,所以顺子若去那边,还是能够接受手术才对。
  “……”顺子默默把笔记推向中根。
  笔记的封面上写着标题:奇妙的医院。
  翻开一看,约有30多页写满密密麻麻的细字。一开始时——我是某家医院的护士,虽不能说出医院之名,但那却是一家非常奇妙的医院,我想,找遍全日本,大概也只有这么一家了。
  错别字相当多,辨读起来颇困难。
  “你打算把这东西怎样?”
  “如果你认为这些已足够,我可以接受整形手术,当然最好,否则,我打算拿给别家杂志社……”
  “嗯……那么,我再多看一部分内容。”
  内容主要是说该医院有所谓的高级女侍应生,她们究竟干些什么工作无人得知。
  ——不过,可以想象得到。高级女侍应生在医院里的制服是睡袍,目的是让病患情绪稳定,有着如同在家中的感觉。但是,我知道一位高级女侍应生在睡袍底下是一丝不挂,我见到了。从她的睡袍前襟缝隙,可以见到爱的铃铛……
  对于“爱的铃铛”这种唐突表现法,中根忍不住苦笑。
  “我是不该这样说,但,全部看完很费时间,你不能扼要说明吗?反正,高级女侍应生和病患在病房里似做些什么事,是不是?”
  “嗯……”
  “没有证据吗?即使没证据,也该见到哪位病患和哪位高级女侍应生相拥抱或什么的……”
  “你看这个。”顺子伸出带着廉价戒指的手,翻开笔记簿的后面,笔记页面用胶带贴着照片。
  是全裸的男女正面相向,互相搂住肩膀,男人的嘴唇贴在女人耳际。女人戴着黑色眼罩,男人伸手将眼罩摘下。由于中根听我说明过,知道那是在“达加宴会”中用拍立得相机拍摄的照片。
  “这并非在医院拍摄的吧?”
  “我不知道在哪里拍的,但,那男人是我们医疗中心的病患,女人是高级女侍应生。”
  “男人是外国人吧?难道,他是尼迪伦……”
  男人的胸毛很壮观,体格也有着一般日本人所无的魁梧壮硕。
  “是的……”
  “那,这边的女人是双叶米子?”“嗯……不过,中根先生,你怎会知道?”顺子怀疑似地眨眨眼。
  “这么说,这张照片是双叶米子给你的?”“……”顺子困惑地摇摇头。
  “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拾获的。”
  “在哪?”
  “医院里。”
  “我可以想象是在医院,但,医院的什么地方?”
  “病房边缘有一间谈话室,我在那里……”
  “谈话室?是在3楼了?那是做什么用的?”
  “病患们彼此聊天,有时也观赏电影……电影之事我也写在笔记上,只有病患和高级女侍应生能欣赏,我们护士不能入内,所以一定是奇怪的影片……”
  “原来如此。是掉在里面?”
  “坦白说,里面沙发上放置有一个手提包,我打开一看,见到照片,所以……”
  顺子瞥了照片一眼,立刻知道是猥亵的照片,她一时昏了头,马上拿出来放进自己白制服口袋。
  后来仔细看,才知道是尼迪伦和双叶米子的照片,也知道手提包是米子之物。
  “你告诉过她照片之事吗?”
  “没有!因为她太自以为了不起了……”
  顺子也知道照片的背景是在医院外,所以,她曾问过米子一次——
  “你现在仍和尼迪伦有交往?”
  顺子似乎不知高级女侍应生也和会员在外面见面。
  “这和你无关吧!”米子冷冷回答。她的态度很明显表示护士并无干涉高级女侍应生生活的权利!
  米子的这种态度令顺子气愤不已,她已完全不想把照片还给对方了。
  “那么……”中根问。“你给谁看过这张照片吗?”
  譬如,P国的什么人见过照片,而惹尼迪伦和日本的高级女侍应生之丑闻,才导致尼迪伦被解职……
  “没有……应该没有让任何人看过……”顺子先是犹豫着,但,马上很肯定接着说:“真的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你刚刚似在考虑什么吧!是否想到曾经让什么人见过呢?”
  “是的,这件事有点复杂……”
  “嗯……”
  中根心想,顺子为何会用“复杂”这种字眼呢?是否让别人看过照片,岂非很简单之事?复杂……这就表示记忆混乱了。
  “怎么啦?”
  “你……”中根静静放下咖啡杯,盯视着顺子的眼睛,说:“又说谎了。否则,一定隐瞒了什么……”
  “……”顺子避开中根的视线。
  中根毫不放松地跟着移动视线。

  2

  沉默持续着。
  顺子似无法忍受,说:“要出去吗?”
  “出去也行!不过,以后不会再和你打交道了。再说,我还有事……”
  “是吗?但,在这儿或许会被别人听到。”
  “不会有人听别人谈话!如果有什么话,现在说就行了。”
  “那我就告诉你吧!本来,我决定不告诉任何人的……但,你不会告知警方吧?”
  顺子说出很意外之语,难道她做出什么会害怕警方之事?
  “那要视情况而定,假如你杀死人……”
  “没有那样的事,我只是敲诈罢了。”
  “敲诈?你?”
  “……”顺子颌首。
  中根怔怔望着对方。在外国小说中,女性勒索者不少,但,这位20岁的少女会……
  “向谁?双叶米子?”
  “错了。她是可能有钱,不过不会拿出来。”
  “那么是大宫?”
  “不!不能找院长。他在各方面都有势力,如果我这么做,搞不好马上就被警察抓走了。我是向这张照片上的人勒索!”顺子指着照片上的尼迪伦,说。
  “嘿……那可真不简单!”
  中根对顺子所说的大宫在各方面都吃得开、很有势力之语颇在意,但却对敲诈尼迪伦之事更感兴趣。
  “但,我真的人为他是勒索的最佳对象!他是外交官,应该很重视面子,所以不会找日本警察帮忙……因为如果警察将我逮捕,而我说出事实,将影响及P国的声誉。”
  ——顺子想到把尼迪伦和双叶米子的照片卖给尼迪伦,用拿到的钱去接受美容整形手术。当然,对她而言,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犯罪行为,最怕的是尼迪伦向日本警方报案,所以想尽办法预防。
  至今,她仍记得那天的情景。那是4月8日,花祭之日。
  她拨通从电话号码簿上查到的P国大使馆之电话。
  总机接线生很惊讶地问:“你是哪一位?”
  她早已备有回答之词:“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人。”
  不久,电话接通尼迪伦大使。
  “喂、喂,是米子吗?”大使可能听说是医疗中心的年轻女性打来的电话,一接听,立刻问。
  “很抱歉!”顺子说明。
  她表示自己持有大使和米子赤裸拥抱的照片,刚好又有一个当新闻记者的美国朋友,给对方看过后,对方出价10万元要购买,不过,自己虽想要10万元,却又顾虑到未征得照片之人的同意,所以若大使愿意花钱买回去,那是最求之不得……
  大使默默听完后,反问:“你的姓名是?”
  “没必要告诉你吧!”
  “你5分钟后再给我电话,我要考虑看看……”
  顺子依言在5分钟后又拨通电话。
  “我派女秘书带10万元过去,地点呢?”尼迪伦问。
  顺子说出新桥车站前的咖啡店之名。尼迪伦表示女秘书也是P国人,穿鲜红色衬衫……
  “结果呢?”中根 边觉得事情不可能会如此顺利,边问。
  “泡汤了,没有女秘书。虽然来了两个穿鲜红衬衫的外国女人,却都非P国人。”
  “你一眼就看得出是否P国人?”
  “不。所以我去问她们是否P国人,她们都回答说不是。”
  “哈、哈、哈,当时你就被识穿身份了,所谓穿红色衬衫的女人,根本只是尼迪伦的诱饵!”
  “真的吗?”
  “你在关键处太大意了。其中之一,甚至可能那两个女人都被尼迪伦吩咐过,就算有人问是否P国人,也要回答‘不是’,你和她们交谈时,有人监视着,之后再跟踪你。你后来是直接回家吧?”
  “是的。我很生气,第二天又打电话给尼迪伦,他却道歉说找不到我说的那家咖啡店。”顺子好像不愿相信中根的话,反驳。
  “道歉?但,你最后还是没拿到钱吧?”
  “是的。他说自己和秘书必须出外旅行两个星期,等两星期后,一定会付钱给我,可是……尼迪伦4月16日就回国了。”
  “这太奇怪了……你不会在尼迪伦回P国后,也利用航空信件继续敲诈吧?”
  中根想追查《P·S》报为何知道尼迪伦的丑闻。
  “不,我怎会……”
  “你说有一位美国记者朋友,是真的吗?”
  “哪有可能!对了,这本笔记的内容不行?”顺子又提出她最关心的交易之事。
  “你真的那么想接受美容整形手术?”
  “嗯,女人容貌漂亮绝对不吃亏。”
  “是吗……”中根望着顺子。确实,她的身材曲线玲珑有致,只要脸蛋又漂亮,当然……“变漂亮后,你打算做什么?”
  “刚开始时,我希望当高级女侍应生。”她有点害羞地说。“所以不想对你说太多那家医院的内幕,毕竟好不容易整形后,医院却遭舆论攻击而解体,岂非毫无意义,但……目前我尚未考虑到以后的事,只想先接受手术再说。
  “好吧!”中根说。“这本笔记给我,然后,你就准备当美丽的女人。”
  中根形同被顺子的执念打败,因为,即使拿了笔记,很可能毫无用处,但,那也无所谓了。
  “对不起,麻烦你了。”顺子站起身,致谢。

  3

  中根回到报社时,桌上放着松永的留言,说是在附近酒馆等候。
  这天晚上,两人互相提出意见,得到最后结论。
  首先,松永说明“拍发电报给武宫的L,似乎就是莱普顿中校”的推测。这点和武宫之妻说的“帮外国人做事”之语相符合,也能解释武宫企图狙杀田丸冴子的因果关系。如果武宫和莱普顿毫无关系,田丸冴子遇袭的理由就无法说明了。
  对此,中根也无异议。不仅这样,如果接受此一推定,则是政小僧会送“礼物”至元濑顺子家,也就有充分的理由了。
  以是政小僧在4月的行动分析,元濑顺子似乎被当额外之人,亦即,若以“袭击女明星事件”、“对女明星的危险游戏”之观点为主,那么,送“礼物”给元濑顺子,只能视为是政小僧的一种消遣行为,甚至可以表示其对接受美容整形之女性的反感。
  但,若自完全相反的角度来分析,会是如何呢?“是政小僧”,亦即武宫真正想狙击的目标只有顺子一人,其他对女明星们寄送“礼物”,只要让人以为是变态或精神异常者的凶行之伪装工作。
  最有力的证据是,送至元濑顺子家的炸药之火药量最多,而其他人接到的量即使爆炸也顶多被灼伤而已,但若寄给元濑顺子的包裹引爆,一定会令她身受重伤!
  那么,元濑顺子为何遭狙击?要是以前,根本无法解释,就算知道行凶者是武宫也一样,因为,她和武宫之间找不出任何关联。
  但,在知道元濑顺子曾企图勒索尼迪伦的现在,若武宫和莱普顿中校之关系属实,就能够具体说明了,亦即,事情是如下所述般发生、进行。
  ①4月8日,元濑顺子打电话向尼迪伦敲诈。
  对此,尼迪伦能采取的方法有三,第一是给元濑顺子10万元,第二是向日本警方报案,逮捕元濑顺子,第三则是反过来攻击勒索者。
  ②尼迪伦企图攻击元濑顺子。
  为何不选第一和第二,而选第三呢?理由或许如下:
  第一种方法是用10万元买回照片,对于大使级人物而言,10万元算不了什么,但是尼迪伦(也可能是帮尼迪伦拿定主意的莱普顿)明白此方法的愚蠢与危险。常有人说:如果答应依勒索者之言行动,以后永远都可能受其控制。尼迪伦他们害怕这点。
    由于元濑顺子所持的照片是拍立得相机所拍摄,只有一张照片,只要买回,似可认为能跟绝后患,但那时错误的观念。
    确实,拍立得相机只能拍摄一张照片,也无底片,但,若予以影印,理论上却可获得无数的“敲诈材料”,因此,尼迪伦当然不会采行以十万元买回的方法。
    至于第二种借助日本警方力量的方法呢?警方或许不会以公开尼迪伦的把柄而逮捕嫌犯,但却必须向日本外务省报告经过。
    一国的大使因女性问题受到勒索,这可以说是其所代表的P国之耻辱,尼迪伦当然不希望张扬开来。何况,勒索者背后还存在着美国记者,假定顺利逮捕嫌犯,但是该记者将消息传回国内“向P国大使勒索的日本少女被逮捕”,并附上影印的照片,那么,逮不住嫌犯岂非毫无意义?
    基于以上的分析,尼迪伦采取的第三种方法。
    ③攻击命令是由尼迪伦传达莱普顿,再传给武宫。
    虽说“尼迪伦下令攻击”,但是否直接指示杀死勒索者还是疑问。实在难以想象当上大使之人会轻率下达这样的命令,因此,第一阶段很可能是尼迪伦向莱普顿说明原委,希望其处理善后(尼迪伦叫元濑顺子等候5分钟,是为了与莱普顿商量,而莱普顿当场想妥反击的方法,教尼迪伦如何回答顺子)。第二阶段则是莱普顿指示武宫,要他至新桥的咖啡店监视,另一方面则派两位P国大使馆的女性,穿着红色衬衫当诱饵。
  ④武宫跟踪顺子,查出其住址、姓名,再想出攻击的方法。
  对于当过警官的武宫而言,跟踪顺子是轻而易举之事,在查明其身份的同时,也调查清楚其个性、兴趣等等。(这是为使攻击成功而进行的准备性调查,藉以决定攻击手段)
  武宫可能在顺子住处附近查访吧!而知道她是《周刊SSS》的读者,也知其最近曾在该杂志投书谈及与美容整形有关的问题。
  再次,我们要想到武宫干刑事的时代,曾热心研究过犯罪手法(他甚至为此而自误前程),亦即,他很清楚采取何种行犯罪法时,警方会如何研判。因此,若据以利用,应可误导警方的侦查方向。
  然而,这次的行动中,即使成功杀死元濑顺子,若她持有的照片因而公开,也等于白费心机。可是,若以寻常手法杀她,警方绝对会调查其交友关系,以及是否遭人怀恨等等,则将无法防止照片被发现。照片一旦被发现,不仅杀死顺子变成毫无意义,也将被查出勒索情事,反而令事态更形恶化,武宫本身也会惹来麻烦。
  那么,没有办法能让警方不调查被害者的身边琐事吗?
  结果,武宫想出陆续攻击当红女星的变态影迷顺手狙击女护士之方法。顺子的邻居都看过她在《周刊SSS》上的投书,刑事们也会得知,而认为该封投书是惹来炸药包裹的原因……

  松永和中根也注意到这种推定多少有些勉强。因为,在顺子住处的炸药事件中,刑事们事实上并未在附近查访。原因大概是顺子还活着吧?如果死了,当然刑事会这样做,也会在查访中知道顺子向《周刊SSS》投书之事。但,在知道此事实的同时,更会知道炸药事件的数日前,也有一位男人曾收集过顺子的资料!
  武宫会没有考虑及此吗?
  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后来获知了,但在目前的阶段,松永和中根二人暂时不理会这项小矛盾。
  当然,也有可能是几天前的4月3日和5日,电影院发生小型爆炸事件,成为使武宫得到利用“爆炸事件”的手法之直接契机,亦即使用同样倾向、同一手法的犯罪,很容易被视为同一人犯罪的事实。(武宫在两年前欺骗检察官和法官的嫁罪行为,也是利用此一原则)
  女明星宝村由乃以后之对象,武宫是明知不会被引爆,仍寄送“礼物”,因为,就算未引爆也无所谓……之所以不在第一次就将炸药包裹寄给元濑顺子,是希望因先前有过两椿同样事件后,能被视为“这次也是同样手法”!
  尼迪伦4月16日回国,很可能是怕调查进行之间,将他牵扯入事件吧!当然,也可能时避开被勒索的风头!
  那么,关于爆破巴士和预告爆炸方面,又是怎么一回事?
  ①9月8日,莱普顿知道田丸冴子对尼迪伦的事有着奇妙的关心。
  依田丸冴子之言,她是问平日较熟悉的副书记官有关尼迪伦的住院地点,或许,副书记官告知莱普顿。另外,莱普顿也知同一天中央日报社向情报官询及相同问题。
  为何现在才调查尼迪伦的住院地点呢?莱普顿怕因此会被查出高级女侍应生双叶米子和尼迪伦之间的丑闻(既然《P·S》报有报导,可知或许在P国内,此一谣传已广泛地扩散,但是,社交圈内的谣传和报纸视为事实予以报导的内容,人们的观点及所受之影响不可同日而语),更怕被循此线索查出4月份的“炸药事件”,所以绝对不希望让尼迪伦和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关系泄露于外。
  ②莱普顿又命令武宫采取行动。
  如果未采取任何行动,允许田丸冴子在大使馆继续上班,早晚会被她以某种方法获知尼迪伦住院地点,至少,电话通讯簿保存于她能够阅览之场所。当然,可以让她辞职,或撕掉电话通讯簿的部分内容,但若采取此种手段,反而会更加深中央日报社的怀疑;倒不如设法让她无法上班!
  莱普顿和武宫可能就是这样判断。对莱普顿而言,一位日本女性的生命,根本无法和自己国家的名誉相比拟。
  ③武宫再次让“是政小僧”成为凶徒。
  4月份的成功让武宫有了自信,因此,才想到再藉“是政小僧”之名攻击田丸冴子,这样做的话,调查当局会认定凶徒是有爆炸狂热的20岁左右之青年,而且也不会从被害者身上调查动机,武宫和莱普顿两人又能躲在事件背后。
  但,事态紧急,无法采取寄送炸药包裹的方法,何况,那样做也可能又是未被引爆。
  所以,武宫从4月的经验中联想到一种方法,亦即应用狙击一人却伤及数人的方法论,也就是说,当田丸冴子在某一场所时,使周遭数人也受到伤害,伪装成乍看是毫无目标的变态狂之行为,这时若留下“是政小僧”的签名字迹,必定能误导调查方向。
  “到这里为止是有可能。”中根说。“但是,在被认为是接获莱普顿指示之日的翌日,就发生爆破巴士事件。武宫能那么快查出田丸冴子搭乘该班巴士吗?以爆炸巴士之行动而言,准备期间未免太短了。8日下午接获电报后出门,然后跟踪田丸冴子……”
  “没有跟踪的必要。为了购买月票,田丸冴子一定申请过工作证明,所以很快能查出她搭川崎至品川间的国电上下班,那么,当然知道她只能搭乘该班巴士了。”

  ④武宫利用河内丰当“是政小僧”的影子。
  分析田丸冴子的上下班路线后,虽判断利用大东电铁巴士是最有效的方法,但,有一点较难以实行,那就是,要放定时炸弹于巴士上,就必须搭乘该班巴士!
  当然,搭乘巴士时也是在爆炸之前下车,不会有危险。但,如果这天早上巴士上并无20岁左右的青年,调查当局会怎么想呢?可能舍弃“是政小僧是青年”的观点,更可能从不同角度重新分析事件,这都将造成负面影响。
  因此,武宫想起一位青年。尤其正好此人又有犯罪前科,有前科之人总害怕被警方怀疑,而不会主动提供情报给警方,这点,武宫非常了解。
  后来的事则如河内丰自供内容一样。

  “还有……”松永一口喝光杯里的半杯酒。“田丸冴子被大使馆革职了,理由是请假3天,当然,事实上是怕她再至大使馆上班。”
  “这么说,对方还未发觉我们已查出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内幕?”
  “或许吧!但,你认为武宫藏匿何处呢?”松永笑着问。
  “应该尚未藏匿吧!也许到今天才感觉有藏匿的必要……P国大使馆会庇护他吗?那里属于治外法权特区,一般人进不去……当然,若确定他人在大使馆内,是可透过外务省要求引渡……”
  “别开玩笑!警方似未想到武宫和P国有关联,也许你明天该去专案小组总部提供情报。”
  “顺便也叫他们处理一下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事吗?上次的事令我很不甘心……”
  两人似乎都有了醉意,说话时连舌头也开始打结了。


  第十章 雾

  1

  9月16日凌晨3时20分,一辆小型轿车在首都一号高速公路(往羽田机场)的铃之森和胜岛间突然紧急煞车。轮胎和路面摩擦响起尖锐的声音,划破深夜的静寂。这段区间的速限是60公里,但是该车似有着将近80公里的时速,轮胎擦掠地面的痕迹长达近100公尺。
  “怎么啦?这样很危险呀!发生什么事?”
  坐在驾驶座旁的是位年轻女性。她正边嚼口香糖边浏览车窗外的夜景,由于紧急煞车,身体往前倾,在惊骇和恐惧下,使她很不高兴。
  “等一下!情况有点奇怪。”
  男人让车缓缓移动,靠左侧路边停定后,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他似乎个性谨慎,并不直接走向道路中央,而是紧贴路边墙面,往回走约30公尺,之后,蹲下来,好像凝视着什么,然后确定后面无来车,这才横越路面,跑上上下坡之间的缓冲地带。
  在没有关掉大灯内很不高兴等待着的女人探身出窗外,注视男人的行动。
  缓冲地带有紧急公用电话。男人拿起话筒。

  1分钟后,警方的巡逻车抵达,然后是救护车。但,救护车马上又回去了。
  紧接着又来了两辆高鸣警笛的巡逻车!
  警察们竖起几盏一闪一灭的黄色警示灯,再系上绳索围住。即使这样的时刻,仍旧有车辆来往,不能全面封锁道路,只好在车道边缘用绳索围出长约100公尺的长方形区域。
  时而,往羽田方面的车子以低于速限的车速通过剩下的另一车道。可能是远远见到巡逻车顶上的红色警示灯不停转动,才放慢车速吧!否则,在这种时刻会以低于速限的车速行驶,不是车辆故障,就是驾驶者有问题……
  其中一辆车停下,里头有人问:“发生什么事吗?”
  是貌似学生的男人。
  但,警察未回答,只挥动右手的手电筒,要对方赶快离开。
  另一方面,巡逻车的无线电对讲机线路也忙得不可开交,手持麦克风的是年近40岁的警察,他的神情很紧张,也很兴奋。

  以警视厅调查4课为中心的“特殊爆炸事件专案小组总部”的刑事们,听到今天凌晨因涉嫌违反“火药类取缔条例”被全国通缉的武宫重四郎的尸体被发现时,几乎所有的人皆认为武宫是自杀!
  如果他活着被捕,在往后十多次的侦讯、起诉、送审过程中,报纸上会不断出现“是政小僧即离职警官武宫重四郎”之字眼,其中的“离职警官”4个字,对刑事们而言实在难以忍受。
  他们对武宫不觉同情,也不以同事视之,但,世人可能就不这么认为了,“离职刑事乃为是政小僧”这几个字似在默默表示:你们看,警察也有坏人!
  因此,武宫与其活着蒙羞,倒不如自杀还能让其他刑事感到心里舒坦,也难怪刑事们最先会把武宫之死视为自杀了。
  而,知道发现尸体的场所时高速公路上时,刑事们又觉得选这种地方自杀太奇妙了,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案例。不过,也许那种地方才是最佳的寻死场所吧!高速飞驰于路上的驾驶人预料不到会有人突然冲出,而即使见到有人紧贴边墙站立,顶多也只是把脚踩在煞车踏板上,何况,不会这样做的驾驶人占绝大多数!但,下一瞬间,人影动了,冲向高速驶来的汽车……当然来不及踩煞车了,就算想转方向盘,左侧是边墙,右边也有行进间的车辆,想自杀者应该可达成目的。若正面被时速60公里的车子撞上,仍能存活者,可以说是连死神也不怕的幸运者了。
  但,武宫重四郎并非被汽车撞死!
  高速公路上到处有名之为紧急避难地带的区间,亦即在两线车道的左侧宽出的区间,能让故障车辆暂时进入该处,既可避开车流,又能进行修护或呼叫救援车。
  武宫重四郎的尸体躺在此种区间上,身体和汽车车流平行,头部朝日本桥方向。
  正好有带女伴同行、驾驶小型轿车的驾驶人发现而报警,但,发现者受到相当严格的讯问。虽然,刑事们的语气有着对报案者——亦即协助警方者的客气和尊重,但却似殷勤而无礼,这点,报案者也很明白。
  “为何这样问呢?我必须送女伴回家,快让我走吧!反正,当时我若视若无睹地经过,无人会指责我有错,但我却刻意下车,确定是尸体后,又马上报警,没想到你们却……”
  “请不要激动!因为有人死了,警方当然务必慎重行事……”
  警方当局的慎重态度可以理解。
  第一,尸体乃是连内阁会议也提出来讨论的重大罪案之涉嫌者,而且刚被下令通缉,不能轻易以“涉嫌人死亡”而结案。
  第二,尸体的状态过分整齐了。被发现横尸路上的尸体可能有各种死因,譬如被杀害、自杀、摔死、车祸致死、狭心症发作等等,这些都会依其情况而有苦闷表情或身体受到损害,但是,武宫的尸体却没有。身体直躺,连脚上的鞋子都完好,双手交抱于胸口,眼睛和嘴巴皆闭上,就算是在睡梦中死亡,也很难如此完整。
  警方为了想知道此一无法了解的理由,当然尽一切可能提出问题了!

  2

  尸体经送往解剖后,终于查明死因。头部有被子弹贯穿的明显痕迹,亦即,不管是自杀或他杀,是子弹夺走其生命。
  而且,大略也能推定并非自杀。因为,依常识判断,既然尸体身旁没有手枪,就不能视为自杀。当然,也可能掉落尸体旁的手枪被什么人带走,不过,要亲自开枪射击脑部后,扔掉手枪,再双手交抱胸口,绝对不可能!
  那么,会不会是谁将自杀尸体运至这里,替其摆出此种姿势呢?譬如,在自家庭院发现自杀尸体之人,怕因此惹上麻烦,而将尸体弃置高速公路上(如此,很可能被其他车辆撞倒,变成因车祸致死)。
  不过,法医学的论据却否定此种推定。因为,经过鉴定结果,手枪是0.7或0.8口径,而且至少是在1.5公尺的近距离内水平发射。
  似此,武宫重四郎从“是政小僧事件“的涉嫌人转为杀人事件的被害者。由于发现尸体的地点在大井警局辖内,所以专案小组总部设置于大井警局。
  调查方针依一般杀人事件的基本方法,由掌握被害者身前的人际关系来追查行凶动机,并彻底进行现场搜证,重现行凶手法及情况。同时,也有必要考虑重新检讨是政小僧事件。
  毕竟,晚报报导武宫重四郎是是政小僧事件的重要嫌疑人,警方下令全国通缉后仅仅数小时(推定死亡时刻为15日下午10时至12时之间),他就已遇害,很容易能想象这两椿事件彼此有关联,如果视之为毫不相关的独立事件,未免太过偶然了。
  但,是政小僧事件的专案小组总部,亦即“特殊爆炸事件专案小组总部“并无任何能推断此一相互关联的资料。好不容易在长达数月的劳苦中查明歹徒,正感到高兴的专案小组总部干员,因为又被投下新的疑问,苦恼的表情更形深刻了。
  当然,多少仍有臆测的余地存在。譬如,被害者之妻叙述她丈夫是9月8日接获“马上来,L”的电报外出,就未再回过家。而巴士爆炸事件发生于9月9日,所以,很可能是拍发电报的“L”叫出武宫,命令其爆破巴士,至少,一定对武宫有某种指示。
  基于此种假设再继续推测,可认为“L”从晚报上得知武宫被通缉,怕其若被捕,很可能牵连自己,所以杀武宫灭口。虽然这只是依据常识推测,但离事情真相应该不远,因此,“特殊爆炸事件专案小组总部”主要是分头追查“L”的行动。
  但是,事实上刑事们无计可施!虽然搜索被害者家里,扣押其收到的信件等物,同时试图自被害者之妻口中问出“L”的线索,却徒劳无功。
  关于“L”,她说:“外子说过他替外国人工作,所以L应是外国人,但……”
  究竟是哪一国人,她也不知。
  刑事们也问及武宫在日常生活中是否曾说过什么外国话,目的是希望藉此来推定“L”的国籍。
  “这……我没听过外子说过外国话。”她似觉得那是自己不该般,惶恐地回答。“和他来往的人都讲日本话……”
  由此,只能知道“L是会讲日本话的外国人”。

  另一方面,从收音机广播中获知此事件的某计程车司机,下午来到专案小组总部。
  他是这天凌晨2时10分左右,沿一号高速公路前往羽田。快到达铃之森时,见到武功尸体所在处有一辆大型轿车停着,引擎盖掀起,他以为是车子故障,默默经过。当时,他见到似司机之人仰躺在车身下,好像在修车。
  “你没看车号吗?”
  “没有。但,虽然没看,感觉上却是外国人的车。”
  “是外国人专用的车牌号码?”
  “可能是外国大使馆或什么的车子吧!蓝底,印有‘外’字和号码……不过,我没有仔细看。”
  “旗帜呢?”
  “这……半夜里,无法看清。”
  但,即使只是这样也算是一大进展了。
  推定死亡时刻为前一天晚上12时之前,而尸体被发现时间为凌晨3时20分,这中间有超过3小时的空白。专案小组总部推测尸体是在这3个多小时内被人自某处移来,而出血量、死斑状况也证实此一推测。
  但是,3小时的范围是在太大了。如果是荒野里的唯一道路还好,但,这是连深夜也有相当交通流量的道路,3个多小时不被其他车发现实在可疑,所以,应视为是在尸体被发现时刻不久前移至该处!
  现在,得到2时10分左右的情报,如此已能大幅缩短时间范围了。
  行驶中的车辆很可能会忽略在紧急避难地带的尸体,可是,在同一紧急避难地带停车、修理车子,该车之人必然会见到尸体,但,2时10分左右在该处修理故障的车主并未报警,亦即,该车停于该处时,附近并未存有尸体。结果可推定行凶(搬运尸体)时刻是2时10分加上X分(该车修好之时间)至3时20分之间。
  专案小组总部接下来是开始努力找出该车(挂外国使节的车牌,曾排除故障),只要问该车司机车子故障修好的时刻,即能更加缩短弃尸时间带。
  首先,这辆A——假定是A车——是驶向何处?第一步便是向羽田机场查询,这天早上同一时刻飞抵的班机或出发的班机,其乘客是否有与外国大使馆有关之人?
  结果,在Z航空飞往巴黎的4时05分的班机乘客名单上,发现P国驻日大使馆武官莱普顿中校之姓名。至于飞抵机场的班机乘客名单中,并无任何和外国使节有关之人。
  专案小组总部透过外务省查询送莱普顿中校的车何时抵达羽田?途中是否发生故障?如果有故障,几时几分修复?结果知道(直到翌日——17日——才得到答复)莱普顿中校所坐的车确实发生故障,至2时30分左右修复,45分左右抵达机场。由于大使馆武官有外交官特权,不需办理通关手续,在飞机起飞前20分钟抵达也绰绰有余。
  另外,莱普顿经巴黎转机回国完全是突然决定。他是前一天——15日——傍晚提出申请,16日凌晨立刻出发……

  3

  在这椿武宫重四郎被杀害的事件中,我一直未提及松永和中根两位记者的行动,这并无他意。
  撰写前面这两节内容时,我是以警视厅刑事部内某警视的备忘录为参考,但,在该备忘录内,完全未提及《中央日报》社会版部门的两位记者之供述。他俩也和该位警视见过面,亲口说明自己的推断,但,不知何故,警视未提及这点。(当然,其中约8页似被剪掉,或许就是两位记者推断的部分,但,为何剪掉呢?是否对两位记者的行动有批判性质的意见,而不想被我见到?)
  所以,在此我记下松永和中根的行动经过,以弥补备忘录的不足。
  知道武宫重四郎遇害的同时,他们向我报告采访经过,并述及两人共同推定的结论。社会版主任和编辑部主任商量的结果,决定在警方当局采取某种行动之时才报导“某国大使馆附属武官涉嫌”,在那之前,只报导警方的动向,不要先出锋头。
  松永和中根也认为此一方针妥当。毕竟对方是外国驻日武官,不能随意报导,否则引起外国政府的正式抗议,甚至提起诉讼,问题就麻烦了。
  因此,两位记者前往警视厅,在中央日报社派驻警视厅记者俱乐部的记者陪同下,详细说明他们知道之事(包括我亲自体验的达加宴会),总共花了好几个钟头时间。他们还带着记事本,所以能边翻查边说明“依XX区XX町XX号的某某人(几岁)之言……”。
  听完后,警视向两人致谢:“谢谢你们,这些对案情侦查将有很大助益。”
  所以,两人以为专案小组总部会立刻采取行动,但,两天过去,三天也过去了,并无任何变化。
  两人不耐了,前往催促,得到的回答是:“莱普顿中校已回国,而且只凭推断,也没有证据。”
  “可是,莱普顿也许是在大使馆内行凶,再利用座车移尸。”
  “这个嘛……现在最遗憾的就是,莱普顿的车在排除故障时,居然没有巡逻车经过!如果有,见到外国使节的车故障时,一定会上前问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很可能会发现车底下之人其实是尸体,那么,即使有外交官特权,当场抓住证据……”
  “但,莱普顿或许会用装上灭音器的自动手枪射击两位巡逻警员,说不定他在车上早就扭开手枪的保险纽了。”
  确实,以警方的立场,根本无法着手调查。
  就算认为“L”可能是莱普顿,却无证据。如果能强制搜索住处,或许能掌握什么线索或证物,但,不管有任何理由,终究无法踏入获治外法权的大使馆内一步!
  就这样,松永和中根虽咬牙切齿,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去。

  必须趁未忘记之前补充说明一事。17日,亦即尸体被发现的翌日,武宫重四郎之妻带着他所穿的长裤来到专案小组总部,提出武宫的“遗书”。
  那是用铅笔写在外国报纸的边缘余白部分之纸条,内容为:“被外国人雇用,奉命杀死日本人,是何等痛苦!我努力地不杀人,却为此带给其他日本人困扰……”
  依武宫之妻所言,她领回尸体和衣服,在家中整理时,发现长裤裤管折缝部分有缝线被拆开,仔细一看,发现里面夹着这张纸条。于是,她像疯子般检查西装、长裤的其他折缝部分,却不再有所发现。
  确实是武宫的笔迹,大概是他被囚禁在P国大使馆内时写的吧!
  正式被囚禁可能是河内丰自首后,莱普顿认为武宫之名被发现只是迟早的问题那时开始的吧!这一来,他也预感自己早晚会被杀人灭口。莱普顿很可能是借口要送武宫逃亡国外,骗他进入大使馆吧!不管如何,武宫是预感自己将死,才留下这张表白自己立场的纸条。
  他的这段话能够完全采信吗?以他被雇用的立场,一方面要照莱普顿的希望做事,另一方面却考虑如何能够不杀人,确实是很困难吧!(莱普顿和武宫的关系是在何时、如何形成?最后无从得知,也许是莱普顿见到“T巡官辞职”的报导内容,认为这种人物可加以利用,主动找上武宫吧)

  4

  松永和中根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们决心采取行动,亦即,调查课方面若无法突破治外法权的障壁,何不向犯罪防范课试试看。
  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有充分的卖淫嫌疑,而和其有相互关联的“达加宴会”,岂非又是伤风败俗的组织?何况又有日本上流阶级人士参加,这种特权阶级的卖淫组织和性游戏不去取缔,只虎视眈眈针对土耳其浴和深夜咖啡店,岂非本末倒置?
  松永勉强激起此种怒火(之所以说勉强乃是因为身为“欢场通讯”执笔的他,对于警察全力取缔风化案件,不管是基于何种名目,皆表示反对),试图想解决掉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
  “但是……”犯罪防范课的警部双眉紧锁,说:“这很困难的。你知道吧?他们并未触法,不,不是未触法,而是能以多种借口脱罪。医院里当然有个人病房,有特别护士照顾住院病患也没什么不当,特别护士不需资格,不管雇用几岁、何等美貌之女性,都非问题,对不?”
  “可是,病患和特别护士大白天在病房里上床……”
  “但是有这样的证据吗?不可能进医院强制搜查,而且,就算当场人证俱获,对方也可说彼此在谈恋爱。还有,即使会员从外面打电话找特别护士出去,也可推称是住院时受照顾,请对方吃饭致谢。”
  “但,会员采推荐制而不公开,岂非有问题。”松永虽明知自己太情绪化,仍反驳着。
  警部冷冷望着松永,缓缓摇头。“你也知道,根据医疗法,医院时以‘公众且特定多数人为对象’进行医疗,所以采会员制也没什么不对吧!目前,东京都内就有多家采取会员制的医院。”
  “可是……带高级女侍应生外出时要带着卡片、签名……这已算是实质卖淫……”
  “卡片只是因为医院有责任照顾特别护士,在其外出时,希望证明她是和会员这种保护人在一起。”
  “但,凭卡片在月底请求医疗费用……这根本就是玩女人的代价!”
  “要如此认定很难的。或许请款的金额是比普通医疗费用高出很多,但,那并不能视为问题。若是各种保险的特约医院,医疗费有限定,但如果不是,就无任何限制,可能药物费再加上技术费吧!而所谓的技术费,像‘医师,我好像有点感冒迹象……’、‘是吗?那么喝杯酒,早点休息吧!’这样的问答,也可要求病患支付一万元,亦即,你信任医师的医术,若医师指导他认为最佳的治疗法,收取相当价值的费用也是合理,所以……“
  “你……”松永苦笑地讽刺着。“好像替大宫辩护似的,该不会是他开始经营该医疗中心之前,已经先向警方打过招呼?”
  警部神情严肃地否定:“就算我们不理睬,也会有高明的律师替他摆平一切麻烦。”
  “我明白了。如果警方那样怕事,我们报社会独自采取行动,可以吗?”
  “当然啦!言论自由嘛……”

  松永当然忍不下这口气。第3天,《中央日报》报导出影射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从事卖淫行为的内容。
  当然, 报导中并未写出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之名,而且也只是在社会版第2版面的左上角标出“警视厅正秘密进行侦查伪装卖淫组织”的标题,所以,很多人可能认为这只是用来填补不足版面的文章,并不加以注目。
  松永将自己的情报网所得的“药物卖淫”(向工厂的男宿舍推销所谓卫生器材,并当场实验品质的卖淫)、“反应召卖淫”(在领薪水之日,女人随便打电话至各公司,引诱困于处理性欲的单身汉)予以公开,再简单介绍“O.医疗中心”,却未公布O.医疗中心的地址和负责人姓名。最后,并加上一句:最近将对这些形态的伪装卖淫进行彻底调查。
  但是,这篇报导差点就被剔除。本来,这并非正统报纸处理的题材,社会版部门的副主任和审查员的判断可谓正确,但,松永坚持要刊登,目的就是攻击警方当局,而且这项报导说不定能发展成重大新闻。
  但,刊登于社会版第二版角落的这则报导却引起出乎意料的反应。
  先说明我的部分。这天中午时分,久米来了电话说希望见我,我于2时过后在附近咖啡店与他见面。
  “上次……”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招呼。
  但,他只是轻轻颌首。
  女服务生送来咖啡后,久米从口袋里拿出中央日报,说:“稗田先生,这篇报导不会是你写的吧?”
  “开玩笑!报社里的势力范围观念很浓厚,并非外人所想象的那般单纯。”
  “那么,是你告诉社会版的松永的?”
  “松永?为什么?你认识他?”
  “你上次不是希望我推荐你为医疗中心的会员吗?”
  “是啊!但,你拒绝了,说是在报社任职者不行……”
  “后来我考虑过,你确实是报社的评论委员,但是私底下的呢对性并无那种道貌岸然的态度,而且对我的卖淫非罪恶的论点也未反对……”久米压低嗓门,似很在乎周遭动静,每当有新客人进入,眼神就浮现警戒之色。
  “但是……”
  “不,让我说下去。”久米以手势阻止我。“所以,我也告诉过院长,说是有这样一个人,能不能……但,院长却说若是《中央日报》的职员,即使是评论委员也不行。我问原因,才知贵报的松永记者托称想请教他有关壮年病的意见,曾至医院采访,因此院长对此事很有戒心。”
  “那么,那天你招待我之事呢?而且,你又告诉我有关高级女侍应生的各种事实,你是听过院长说明后,仍这么做吗?”
  “第一,我相信稗田先生,我认为你想知道医疗中心之事纯粹之事希望享乐,所以才抱着不瞒你的原则,邀你为伴,但今天的报纸却出现这样的报导。难道《中央日报》的评论委员也会当警察的间谍?”
  “警察的间谍?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了。”我也生气了。其他各种批评我都还能够忍受,但是,当警察的间谍之说法实在无法忍受。
  “不是吗?依这篇报导,警方在不久将进行彻底的调查。”
  “不,那是……”
  “你现在辩白我也不可能相信了。除此之外,你也派一位姓高原之人调查那时的汽车车牌号码?”
  “高原?”
  这件事我就毫不知情了。那天的翌日,我面对高原、松永、中根谈自己的经验时,曾提及装有镜面的汽车之事,也许高原自行去调查吧!
  “那辆车的车主是某年轻企业家,高原去找他想问出各种事,甚至还没礼貌地问对方是否医疗中心的会员。但是,稗田先生,如果你认为我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虽相信你,但也替你拍下照片……”
  “照片?”
  不必问,我也知道是指什么照片。应该是搂住双叶米子肩膀站在拍立得相机前拍摄的那张吧!
  “双叶米子已把照片交给我保管了,可当作《中央日报》的评论委员也和医疗中心的高级女侍应生有交往的一项证据……”
  “原来如此。”我苦笑了。
  但,很不可思议,我的心情却很平静,别说愤怒或困惑,连狼狈皆无。一想到X大学副教授、女性杂志颇有名气的撰稿者为了自保,也会做出和流氓同样的事,反而觉得久米有些可怜!
  “所以……”久米凝视着我,说:“为了你自己,今后最好不要再写有关O.医疗中心之事。”
  “我明白,谢谢你的忠告。”我抓着账单,站起身。
  回到公司,我将此事告诉松永。
  他似比我更困扰。“那可麻烦了……上次听你说明时,我还觉得奇怪,对方似乎不太有戒心,原来是想把你扯进去,打算塑造成为共犯……”
  “没什么好困扰的,你不必替我顾忌,反正,我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就被革职。”
  对此,我很乐观。若以中央日报职员的身份接受招待,企图占人便宜,可能会造成问题,但,我以私人身份的玩乐行为,大不了是可能适用“明显有损报社声誉”的员工规则的罚则,却也顶多只是减薪二成,而且执行两、三个月的程度。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过,今天的报导算是成功了,得到意料之外的回响。”
  松永特别搬来一张椅子让我坐下。

  5

  依松永的说明,这天派驻各政府机构的记者俱乐部之同事纷纷传回各种报告,都是对该篇报导的反应!
  某一政府机构里,首长问在走廊碰上的《中央日报》记者,所谓O.医疗中心到底在哪里?
  另外,大臣举行惯例的记者招待会后,秘书官叫住《中央日报》记者,询及《中央日报》是否打算报导卖淫专题。
  连派驻外务省的政治版部门记者高原都被土肥原政务次官问及:“那是你写的吗?”
  “不!为什么?”
  “因为你曾经提过这件事……”土肥原轻咳几声,未再继续说下去。
  但由此可知他也是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会员!因为松永所写的报导中未使用“高级女侍应生”这个名词,只以“让年轻特别护士卖淫”来表现,所以看了这篇报导会马上想起高原曾来采访有关高级女侍应生之事,表示其对何谓高级女侍应生非常清楚。
  这些反应给了松永很大的鼓舞,可以推定大臣、秘书官、某政府机构首长等人,都和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有某种关联。
  “看这种情形,是必须彻底调查了,如果派人在那家医院前面监视,跟踪高级女侍应生,必须查明会员中的什么人,再由此突破,列出详细的会员名册,不久,应该也能查出宴会的地点……”松永抽出一支香烟,在桌上不停敲着,热切地说。
  两日后,上午,我正在办公室阅读杂志,编辑部主任派工友来,说是有客人在第一会客室,希望我陪同见面。
  我想不出编辑部主任和我必须一起会见的客人是谁,但,仍旧前往第一会客室。
  第一会客室是约莫10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我一进入,里面的四个人都转脸望向我——编辑部主任蓧原、社会版部门的松永和中根,以及另一位我未曾谋面的男人。
  此人身材不高,年约50岁,戴着淡色墨镜,正在说着话。
  “对不起……”蓧原说:“我帮你们介绍。这位是敝社评论委员稗田先生,这位是医学博士大宫龙二郎医师,持有内阁情报室的介绍函。”
  我轻轻点头和对方打招呼。从在场之人及医学博士大宫龙二郎之名来看,已能想象此人即是“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大宫。
  依曾见过大宫一面的松永之言,他是位相当阴险的人物,但,蓧原介绍过后,他刻意摘下墨镜向我打招呼,而且唇际浮现笑意。而那种笑容予我一种非常勉强挤出的印象,左右眼窝下皆出现奇妙的皱纹,肌肉的跳动更显得“很勉强”。
  “最主要是……”打过招呼,他立刻戴回墨镜,进入话题。“你们对敝医疗中心进行各种调查,那是无所谓,不过,希望在发布消息时能多加斟酌。”
  “可是,那是我们的自由吧!”松永回答。“报纸需要报导国民应知之事,也有其权利……”
  “没错,国民确实有知道事实的权利,但是,也会有下述的情形出现吧?国民或许该知道,也应该让他们知道,但是,让他们知道的报导内容也会被其他国家知道。”
  “你的意思是,日本上流阶级的腐败状态若被深入报导,会在外国之前蒙羞?”
  “不,我不是指上流阶级的腐败,若有那样的事实,据实报导也无所谓,可以毫不顾虑。但,我认为所谓的国家机密,或是类似之事,报纸不该公开报导,这应该也是世界各国的报业常识吧!从商业主义的观点分析,若因报导某一专题而导致外交交涉困难,会如何呢?难道不能认为该报纸的行为违反国民利益?”
  依谈话内容,似是大宫只身来到编辑部主任办公室,要求不再报导医疗中心之事,至于所谓的内阁情报室之介绍函,只要运用其会员,很容易可得手。
  “你的话太过于抽象了。”我说。“所谓国家机密或类似之事,究竟指的是什么?能否稍具体说明……”
  “不错。”松永立刻接腔。“就算拿出内阁情报室的名义,我们也不会在乎,至少,他们做此种要求本身已经僭越职权。”
  “你太年轻了。”大宫说着,不停晃动翘起的双腿,故作讶异表情,同时望向蓧原,似寻求其同意。
  但,蓧原转过脸,自顾自抽烟,一副保持中立、不偏向大宫也不支持松永的态度。
  “那么,我举一个实例好了。某业界自去年开始朝东南亚发展,但却极不顺利。业者判断是因和欧美各国竞争时,对方政府或当地大使馆、领事馆皆尽全力配合,而日本政府并未能在背后支持,所以向政府哭诉‘请帮忙想个办法吧!照这样下去,日本的业者将被全盘封杀于东南亚’。但,政府无法提供业者所希望的援助,亦即,无法像对方政府般提供贷款给业者。
  “所以,负责业务的政府部门征询各业者的结果,发现某国在该业界之所以独霸一方,乃是因其驻日大使馆掌握日本业者的最高机密,但,某国大使馆为何能掌握机密?日本业界中有什么人在背叛?却无从得知。“
  大宫或许说到兴起,满脸通红。我经常获邀担任高校辩论比赛的评审,像大宫这样神态的高校学生非常多,那是一种自我陶醉、毫不瞻前顾后的态度。
  “所以,让大使馆有关人员、战时曾担任情报军官的枢要人物进入医疗中心,但,并非强迫软禁,而是像蜜蜂知道有甜蜂蜜时立刻趋之若鹜般予以引诱。毕竟,只要谈及与性有关的秘密话题,总会令人兴起自己也希望亲身体验的心理,是不是呢?稗田先生。”
  大概他从久米那里听说过我的事吧!不必说,我能明白他话中之意。
  大宫只说大使馆的枢要人物,并未明言是大使,但,认为是指尼迪伦应该没错!
  “该人物听人说及此事,产生想住院之心理。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他住进病房,接受约10天的全身精密检查。这段期间当然禁止和外客见面,我从医学方面说明必须如此做的理由。但……我说,住进这里之人在社会上皆是非常活跃的人物,所以不希望影响其日常生活,因此各种病房皆备有两支电话,一支是必须透过医疗中心的总机,另一支则可直通外面,而且这支电话的号码也未登刊于电话号码簿上。
  “为何会有两支电话,是因为某公司董事长对透过总机的电话感到不安,为了令他安心才加装这支秘密电话。本来,我身为医师,只要病患信任我,并无此种必要,但是,顾及病患的方便,还是装设了……
  “该大使馆人物完全放心,也对病房的电话毫无怀疑,在两周之内,从外面打来好几通透过总机的电话,但他一问对方的电话号码后,马上要对方重拨自己病房内的另一支电话号码。
  “反正,只要是人,不管何等谨慎行事,一定会有盲点。而,病房中的电话皆装有窃听器,也能予以录音,所以在这十多天内,提供他情报的日本人是谁?和他较亲近之人物是哪些,我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似此,已经完全达到目的。
  “不久,他请假回国。于是我们估计好适当时机,将他因和日本女性发生丑闻而被调回国之情报提供给欧洲的报纸,结果,他没有再回到日本。
  “这只是其中一个实例而已,但,各位想必由此也知道内阁情报室和各政府机构重视我的医疗中心之理由了吧?我来此就是想向各位说明此事。”大宫站起身:“那么,各位想必很忙,我先告辞。”
  “请等一等!还有很多事……”松永也站起身。
  但,蓧原制止他。“算了吧!”
  松永仍很不服气,但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大宫离去。

  “主任,你觉得呢?”大宫的身影才消失,松永问。
  “觉得什么?”蓧原搔着满头白发,笑着问。
  “刚刚的内容呀!你不会认为是真的吧?政府居然会利用卖淫医院……如果那是事实,可就是头条新闻了。”
  “新闻?那你加以报导呀!”蓧原笑了。
  “什么?”
  “怎样?你做不到吧!你说是卖淫医院,但,从法律上来说,似乎并不是……何况,其他方面也有很多人向我关照此事。”
  “这么说,主任,在内阁情报室和各政府机构出面时,报导的自由将……”
  “我没有这样说!只要能实际证明,不会受任何方面的指责,报导出来并无所谓,同时,这也是报纸的义务。但,报导一项事情必须负责,而刚才大宫所说的话,并不能算具体资料……”
  “可是,是他亲口这样说的……”
  “亲口?那毫无用处,事后他一定会否认。届时你看好了,《中央日报》将无后路可退。”
  “我懂了,你是叫我别再报导这件事?”
  “不,你可以尽量写。但是,我们并非明治时代的报纸,不能因捕风捉影就任意报导。”蓧原瞥了我一眼,意思是要我好好劝松永和中根,然后,双手插进西装口袋,走出房门。
  “可恶!”中根恨恨说。“反正,报纸是不能太高级!”


  手记笔者的后记

  中根所说的“报纸不能太高级”相当具有暗示性,确实,那也有其真理的一面。
  报纸要充分发挥其力量,必须有明知是事实、却不报导私人丑闻之类内容的洁癖,以及在已逮捕、移送监察庭之法律行为后才报导犯罪事件的慎重。此种洁癖和慎重能保持所谓的报纸权威,发挥“舆论力量”。但,反过来说,洁癖和慎重也会削减其力量,这次的事件可说是最佳实例。
  将此“尼迪伦事件”公诸于世时,我们最希望采取的方式是在报纸上报导,但,如中根所说的“报纸不能太高级”,因此即使我们确信这是事实,也无法在报纸上报导。
  在手记一开始,我谈及“调查本能”和“采访本能”,而事实上,人类还同时有着“发表本能”。无法将所得知之事实直接发表,我们几个人心中都有着必须将费时约一个月调查所得之事埋藏于胸中的寂寞,不仅是寂寞;夸张地说,我们认为那是身为新闻工作人员的一种怠慢,等于放弃应尽之义务。
  于是,我们寻找补救方法,试探了两、三家周刊杂志社。但,对电影明星之类私生活毫不留情报导的杂志编辑部,一知道对象是外交官,或是有外交官特权的武官,对于预料到可能遭到政治压力的这椿事件就畏缩不前了。
  如此一来,我们所剩唯一的发表方式就是以手记的形式出版。
  由高原、松永、中根三人分别详细写出各自的经验,再借用一部分警方的记录,然后由我负责总整理。我认为这是让事件最正确传达的方法,但,完成后重新读过一遍,发现太酷似小说的形式,我感到不安了,亦即,怕不被读者当成事实的记录,而被当成小说阅读,又有什么关系?若与无法出版、除自己几人外,无人知道此一事件相比,岂非已经好太多了?
  最后要告诉以小说观点读本手记的读者们一件事,因协助松永而受伤、失去工作的田丸冴子,目前在中央日报社当总机接线生;而元濑顺子的美容整形手术也顺利完成(是否真的变成美女,我尚未见过)。手术费等于中根向隈谷医院贷款,不过我们打算本书出版后若拿到版税,马上偿还。
  另外,关于我们终于无法解开的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之实情(至少,我相信如此,对手记中记录的一切没有自信),希望若有人详细明了能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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