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把平原变成了一个泥沙混杂的沼泽地。冬天的特拉维夫,一座既无下水道也无排放口的城市,湖像产卵一样不断地涌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简直就是一只灰色的雏鸟,躺在我床边的摇篮里,抽搐着他那虚弱的四肢。
我们只能看她从我们的生活中消退,退进沙漠之中,被迫在贫瘠的荒山野岭中独自彷徨,最终消失在黎明的微光之中。
我知道这是一座建在沙上的城市,沉默而难以参透。在房屋和人行道的薄层之下,窒息着一块巨大的沙漠。
耶路撒冷最伤心的时刻,永远被毁灭了。无论如何重建,耶路撒冷在人们的记忆里永远是它毁灭时的模样。
巨大熟悉的宇宙在我眼前沉默地下着细雨,树上的叶子窸窸窣窣地响着。
《诗人继续沉默》[以色列]亚伯拉罕·耶霍舒亚 张洪凌 汪晓涛 译
每长大一岁,都像是在过去的年岁之外披上一件新的衣服,有时候,我会把手伸进装着过去的口袋,把以前的事掏出来看一看。
米夏告诉我,他的这些诗并不打算留给我——它们是一群群小鸟,只愿与其他的小鸟为伴。
如果你是第一次见到蓬皮杜中心,你会以为它还在建造中,但其实那就是它的风格,你可以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看见里面的构造。我最喜欢看见游客在它透明的身体里沿着固定的线路游走,就像一队队的蚂蚁兵。
《小鸟》[英]西蒙·范·布伊 李露 卫炜 译
“你要是想去得赶紧,”他们在罗马小酌时,女同事这样对他说,“要不然,用不了五年,什么成吉思汗,什么库克船长,那帮乌合之众随时都会到那里去的。”
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每周三次正午时分飞过希罗斯岛上空,这事就和每周三次梦见正午时分飞过希罗斯岛上空一样虚幻。
…而在飞行过程中,一切也都是含糊、舒服而懵懂的,直到是时候走到尾舱的舷窗边,弯下腰来,触碰到冰冷的玻璃仿佛是水族箱的外壁,而里面,一只金色的海龟在湛蓝的背景下慢慢挪动。
《正午的海岛》[阿根廷]胡里奥·科塔萨尔 陶玉平 译
雷米殚精竭虑,对该主题乐此不疲,到处寻找有关时间的答案。他在圣奥古斯丁那里搜寻,并苦读普罗提诺。而卡洛琳对思想的态度就像猫追老鼠,她拿起某个概念,翻一翻,产生一些思考,玩乐似的戏谑一下里面的各种矛盾,一旦玩完了就扔掉……
对雷米而言,与人见面是一种侵犯,一阵电话铃响是无边宁静中的一道裂痕。卡洛琳喜欢团队合作,喜欢风险交易时市场办公室里的群情激昂。她像蜜蜂采蜜般穿梭于人群之中,跟谁都能聊上几句,但并没想要深入探讨。晚上她闭上眼,在一连串回忆彻底消失在永不回首的遗忘中之前,通过一幕幕白天的印象捕捉人来人往中的千万面孔。
他俩非常相爱,如有什么能将彼此分开,那定会令他们瞠目结舌。他们的爱情来自两处深渊的彼此吸引。他们的爱跨越一整片平原,或许更像此岸与彼岸的相互吸引,而中间流淌的是他们共同的生活。
《情人》西尔万·泰松 范晓菁 译
他的一只眼睛开始张开,他看着天上的云彩,觉得这些高挂在天际的宇宙碎片就像是未来的一项浩大修理工程,正在等着他,等着他……
《死水恶波》蒂姆·高特罗 程应铸 译
雅各布的老爸过去总说,这个山坳黑得一塌糊涂,非得拿根撬棍打碎点光亮进来不可。
《艰难时世》罗恩·拉什 姚人杰 译
我们教堂里没人能像鹦鹉那样活那么长。我们主仅活了三十三年,所以活多长也许并不重要。基督死时有几个女人围在他身旁,其中有两个叫玛丽。她们当时见此情形束手无策,那些四下逃走的男人不也同样无能为力嘛!
《格林先生》罗伯特·奥伦·巴特勒 胡向华 译
路特显得幸福快乐。她的幸福具有某些羞涩的味道,酷似某个人挺过了重病,尚不敢真正相信再次完全康复。
路特说医院里有一座美丽的花园,古树参天,像一座公园。
女邻居不知道,她为什么拿起这张纸条,为什么老把它插在围裙口袋里。“读物”这个字眼让她感到惊奇和触动,她自己不明白,她与路特并不熟。
“她喜欢阅读。”她说道。她丈夫并没有从碟子上仰起头。她感觉眼泪夺眶而出,便快速起身,端起空盘子走进厨房。
《在陌生的花园里》彼得·施塔姆 陈巍 译
“犹太人的组织给我的东西是他们想要给的,但不是我想要的,”萨斯坎德难过地回答说,“他们要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就是回以色列的票。”
历史真是神秘莫测,要人们以沉重的、感官体验的方式把他们所不知的事情记住。
《最后一个马希坎人》[美]伯纳德·马拉默德 吕俊 译
伊雷内只是爱织毛衣,她技术高超,手法娴熟,双手活像两只银色的刺猬,银针上下舞动,地上放着的一两只毛线筐里,毛线球跳个不停。
《被占的宅子》胡里奥·科塔萨尔
我看了他一眼,我希望我们不要落到那种境地:两个喝醉的男人相互倾诉那些自己觉得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些别人不感兴趣的东西。
“因为我爱上了那些东西。”
他说得很轻,带着一丝悲伤,里面有我所不熟悉的东西,似乎是一些让人伤心的东西。我还是继续希望,这一切不要坠入深渊。
《马蒂尼》[意]彼得罗·格罗西 陈英 译
白天很美。阳光照亮山坡的釉面。彼得虔诚地观看了数千次日落。如果天堂是预留给那些凝视过世界美景的人,他一定有一席之地。否则,他一定会下地狱。
《湖泊》西尔万·泰松 周佩琼 译
过去曾经将不同物种隔离开的基因警察和门卫已经放松了对生命世界的控制。在我们这个故事所在的没有那么温暖的地带,到处都有瘸腿而行或者呼扇翅膀的怪异生物,它们诞生于旧日的生物界之间奇怪的缝隙里,半植物半动物,半昆虫半爬虫,半鸟半鱼。自然选择已经让步给了一种逆向的歧视——或者沦为了摆设。随便哪种愚蠢的两栖鹦鹉或者笨拙的三翼白鼬都和最油滑、最灵敏、最一心一意吃垃圾的小老鼠,或者身披无敌甲壳的掠食者一样有生存和成功的机会。很多人类也多少有点烦躁地发现自己在进化的跑道上倒退了——甚至还有更糟的,斜刺着后退,去到了未知的羞耻中,长出了蹼和肚袋,或者蹄子和鸟嘴。人,本来就没有几个,一般在沙漠附近就变少了,沙漠倒是有很多。在沙漠里低等生命在无人控制的混乱中恣意生长:你随便一转头就会看到几只多长几条腿的鬣狗,或者双层公交车如巨型虫子在斑驳的沙地上快速蠕动着靠近你。
《可能的小狗》[英]马丁·艾米斯 肖一之 译
初升的太阳在两栋高耸的赌场大楼的狭缝间清晰可见。
“看到那个了吗,大个子?”船夫对男孩说。“每一个早晨都可以成为你生命的开始——你有成千上万条生命,但是每一条只能持续一天之久。”
《失踪的雕像》[英]西蒙·范·布伊 刘文韵 译
他只见过那个少女一次,在卡车上,然后又在水里。他记得她很美丽,很开心能回到家乡向母亲宣布自己有了一个英俊的男朋友并因此感到幸福。他没能救她。也没能忘记她。人类的轻信(所有人都是村民)提供了一个将她挽留在世间的方法。
我们走到了市中心。在路上我们可能遇到了几条狗。但这也许只是我记错了。在我现在居住的城市,无论去哪里都会在每个街角遇到一两条流浪狗。于是,它们终于四处穿行,甚至令记忆说谎。
然而故事该怎样结束呢?我不具备创作大团圆结局的技能。如果无法创作出以一个微笑终结的书,又何必剽窃他人的生活呢?
我对自己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每次邂逅写一本书,再将它放在一把长凳上,一扇窗子下,一个其书写对象钟爱的地方。而每个书写对象都有将写给他的书借给别人的自由,甚至可以将书赠给一位比自己更可能被寓言和词句的旋律触动的人。每个人都可以对一位熟人或陌生人说,有人为我写了这个,但我觉得这本书更适合您。书写对象也可以任意修改书的内容,补上自己的某个怀疑或添加一缕光芒。我们都将是在世上循环流通的交叉写作的合著者。
你忽视我、遗忘我又如何。比起第一次,我将感到不那么空虚。实际上,更为空虚。但最重要的是不隐藏。我将无法假装从未遇见过你。很快,时间将失去所有意义。或者你将存在于我的生活,我将幸福得不再去思考时间这样平庸的事物。或者你将变得遥远,而时间将停滞,被距离封阻。但我将可以无怨无悔地潜入我的涂涂改改。因为我趁尚未遗忘以前,说出了爱。
《拉乌尔》莱昂内尔·特鲁约 安宁 译
乔治的朋友古鲁和迈克尔将一升装塑料瓶里的水倒进搅拌机里。机器里的水滴进院子里的红土中,一道道血红的水也像小瀑布一样从大教堂上流淌下来,仿佛那是一颗放在报纸中沥水的心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笔记本,将它翻到中间,那里夹着一个粉红色的东西,就像他刚刚逮住并且剥了皮的动物的舌头。
你知道有钱人和我们这样的人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有钱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误,我们只要犯一个错误,这辈子就完了。
阴沟里长着厚厚的青苔,宛如聚集了一层胆汁;阴沟底部长出了一丛丛芦苇,一汪汪臭水在角落和裂缝中泛着亮光,像一颗颗用水做成的翡翠。
这些都是季节性工人,站在阴沟里,正忙着铲除青苔或者用力将杂草从石缝里拔出来,仿佛要将杂草从孩子们手中抢过来一样。
他在思考。他回顾自己这一生,觉得构成他这一生的不是对他说“不”的事,就是他无法说“不”的事。
《第五日(晚间):瓦伦西亚圣母大教堂》阿拉文德·阿迪加 路旦俊 仲文明 译
他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一定已经醒悟到这世上只有自己孤孑一身留于此地。即便如此,他还是抱着微茫的希冀,寻山觅野。只要一感到树丛深处有些微草动,便会回首探寻,一看到雪地里留存的足迹,便要嗅闻气味。然而,希冀终究未偿于现实。觅得的总是不同种类的野兔。他们一见是口琴兔便四散奔逃。他周围再一次被寂静笼罩。
他一定常在夜色中吹响口琴。就算没有人竖耳聆听,他也不会沮丧自哀,依旧专注,只为鸣响那清丽的琴音。月光映照着他手中那把小小的口琴。那琴音丝毫不曾叨扰周遭的静谧,悠悠传向遥远暗夜中的某一方处所。在他体内更加幽远的黑暗深处,有两颗小石子,似在欢庆又似在鼓劲,骨碌骨碌地翻来转去。那石子毫不畏惧幽深的黑暗,还能治愈孩童的麻疹。
《口琴兔》小川洋子 伏怡琳 译
我在鱼鳃那大教堂般的血红花饰中驻足了几小时:鱼在光斑里悠闲地划水。
《粒子》西尔万·泰松 周佩琼 译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他说,“你需要照顾。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不需要照顾。待在这里。”他走出去,拿了把梳子回来,开始梳理她打结的头发。“看看你,”他说,“你是个真正的金发美女。你有金色的茸毛,像桃子一样。”
《南极》克莱尔·吉根 路旦俊 译
他突然感到心中有一种极其巨大的痛苦,他真想死去。他感到心中这种痛苦巨大无比,他继续活下去的每一天,这种痛苦都会与日俱增。他看到如此众多糟糕丑恶的东西,看到愉悦他心灵的事情如此稀少,他决定自杀。
《心急如焚的人》海因里希·伯尔 刁承俊 译
然而我曾祖母不愿看到那条河和喀琅施塔得湾,不愿看到马利广场上高大漂亮的房子。我的曾祖母不愿往窗外眺望一个陌生的国度,她拉上厚重的红天鹅绒窗帘,关上所有房门,地毯吞噬了一切声响。曾祖母闲散地坐在沙发上,坐在沙发椅和有天盖的卧榻上来回晃着,思念着德国。马利广场上大宅里的光线昏暗朦胧,仿佛一种海底的光线,曾祖母或许想到过这异国他乡、彼得堡城,整个俄国不过是一个深沉的、朦胧的梦,她不久便会从中苏醒。
艺术家和学者在厚软的沙发和沙发椅上落座,深深陷进深色厚实的靠背、坐垫织物当中,女仆端上肉桂红茶、越橘果子酱和黑梅果子酱,曾祖母在俄式铜暖壶上焐着自己冰凉的双手,疲倦得都无力打发走那些艺术家和学者。他们就这么待着,注视着我曾祖母,曾祖母连同朦胧的光线熔化成了某种忧伤的、美丽的、异乎寻常的东西,而正因为忧伤、美丽和异乎寻常是俄罗斯魂灵的精髓,艺术家和学者迷恋上了我曾祖母,我曾祖母则由着他们去倾慕她。
我把红珊瑚从左手倒腾到右手,珊瑚发出一种悦耳柔和的响声,像是发出一阵浅笑,我举起右手猛地把红珊瑚甩向治疗医师,治疗医师缩成一团,红珊瑚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写字台上,连同这些珊瑚珠一起,整个彼得堡、大小涅瓦河、曾祖母、伊萨克·巴鲁夫和尼古拉·塞尔格耶维奇、柳条筐里的祖母、恋人、那条鱼、伏尔加河、卢加河、纳罗瓦河、黑海、里海,还有爱琴海、波斯湾、大西洋都在噼啪作响。
《红珊瑚手镯》[德]尤迪特·海尔曼
“他也将进入生活,并将给予一系列像梦一样虚幻的、无用的存在物以生命。”
在沃洛佳的房间地板上亮着灯。灯后面离墙不远的地板上坐着妈妈和沃洛佳。他们看着墙,用手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
墙上跳跃、晃动着影子。
沃洛佳和妈妈理解它们。他们悲哀地微笑着,彼此之间说着一些令人痛苦的、难以忍受的话。他们的脸色很平静,他们的幻境很清楚。他们的喜悦浸透无限的哀伤,他们的哀伤充满极度的喜悦。
他们的眼睛里闪露出疯狂,幸福的疯狂。
《阳光与阴影》俄国象征派 索洛古勃
举凡一切寻常之物,只要一经她的手,就立即变得那么奇幻迷人。我本人每每与她在一起时也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好人,我就像抖落身上的雨水那样,抖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尘世生活的庸俗。
《大理石头像》勃留索夫
山坡的左侧一直排着一个单人的纵列,抓住久经磨损的绳索,然后松开绳索跳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在山顶上选一条滑雪道再滑下去,一遍又一遍地越过同一个表面,就像是在沙滩上丢了戒指或是钥匙,一遍又一遍地在同一片沙地上逡巡、寻觅。
《哈特利一家》[美]约翰·契弗
夏天是由晴朗的、蓝色的一天又一天构成的镣铐,我钻了进去,并没有惊慌失措。
《索尼娅》[德]尤迪特·海尔曼
商场边上高耸的万豪酒店像日晷一样投射下阴影,在固定的时刻覆盖住一头熊,继而淹没了另一头,像是友善地抚摸着他们。我待在二十三楼的行政酒廊中无所事事(我从来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思考着这世界上最崇高的现实。
《阿劳科公园的植物雕塑熊》 塞萨尔·艾拉 王纯麟 译
“现在情况不妙。俄国正在霸占全球;美国迷信民主,下不了当帝国的决心。我们的国家变得越来越土气。既土里土气,又自以为了不起,仿佛没有睁开眼睛看看外面。如果学校里不开拉丁文课程,改教瓜拉尼土语,我也不会感到惊奇。”
“这位俄罗斯大师,”他提出自己的见解说,“比谁都了解斯拉夫民族灵魂的迷宫。”
我慢条斯理地念出那句著名的诗:
星球鳞片闪闪的躯体形成蜿蜒的宇宙之蛇。
《另一个人》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王永年 译
传统无法和产生它们的社会环境相分开。一个社群的传统就像交感神经一般复杂。通常这些传统都是相当非理性的,因为构成它们的历史原因可以追溯到一张各种因素交织的错综复杂的网络,无论如何冥思苦想都不可能把它梳理清楚。上帝的茶话会应该更加简单一些,因为这是一项宇宙间的传统,所以它的起源中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或是历史的要素。这里没有充满偶然性的世界,只有纯粹的绝对性存在。
它的梦想是长一千条手臂,这样就可以同时揍所有的宾客。不过,通过令人惊奇的弹跳力和永不停歇的移动,虽然只长了两条手臂,但它依然把这任务完成得不错。它像是纯粹的精神上的存在,而且是一种染上了权力综合征的精神,充斥着扭曲、乖张、狂躁和残暴。像很多其他人一样,它觉得它就是神。
事实上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只有语言。是语言把世界切割成一块一块,让人们相信这些就是“东西”。对上帝来说语言比语法老师眼中的更复杂,因为他必须考虑到所有语种,包括现存的和可能存在的(每种语言都是一种不同的切割方式,但从上帝的视角看来,它们之间的共性、差异和交叠构成了一幅极复杂的拼布)。
《上帝的茶话会》 [阿根廷]塞萨尔·艾拉 王纯麟 译
首先,何为魔鬼?词源已经有着某种出人意料,令人感到有些惊诧的东西:monstre(魔鬼)一词源自montrer(指示)。所谓魔鬼,就是在集市等场合用手指指示给人看的东西。因此,一个生物越有魔性,就越应该展示。
《桤木王》 [法]米歇尔·图尼埃 许钧 译
然而其他的动物并不重视猫头鹰的努力,猫头鹰也知道其他动物的想法。以前它们都觉得猫头鹰是个笨蛋,没人去理会猫头鹰思想的深度而继续彼此吞噬着彼此。只有猫头鹰,它没有吞掉别人,也没有被别人吞掉。
某天一只马如此推想着:“不管人们怎么说,天堂里住着马的想法及由一位长得像马的上帝来治理,是违反好的品位和最基本的逻辑思考概念。”
“大家都知道,如果我们马自己有办法想象上帝长相的话,我们一定会把它想成是骑士的模样。”
某个冬日夜晚,男人以忧郁的口吻说话,眼神并没有离开燃烧得正旺盛的火苗:“这倒是实在话。天堂里,有朋友、音乐和一些书,只是到了天堂唯一的缺点便是再也看不到天空!”
一只猴子在某个机缘里思索起文学这个领域时,心里想着:“这个主题为什么会这么吸引人呢?”然后它又想到一个不发表作品的作家这种无趣的主题;或者是某一类作家一生都在准备写一部旷世巨作,但是却渐渐地变成一位只会机械地读一些世界名著,而事实上却对这部作品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读者。
或是另一个更普遍的情形就是,当它对一种文体充分琢磨淬炼时,却发现其实没有什么话要说;或是观察到,其实越聪明的人越是不写作。
就它所知,它的周围就有人不像它那么聪明。像它就有点瞧不起书出版后被所有的人评论着,虽然有时候这些评论甚至是不错的;也有一些人,无论如何,还算是小有智慧之名,但却痛苦地揣想它们的朋友一定在等着看它到底可以写些什么。而它也真的出了书。唯一的结果是它的朋友开始对它的智慧起疑,这些人有的时候还为此自杀。
或是有些愚蠢的作家自以为聪明,写一些自以为有智慧的书,而那些聪明人也真的欣赏它们。
或是一些也不聪明也不笨也不写也默默无闻也不存在也什么都不是的人。
《黑羊》
危地马拉
奥古斯托·蒙特罗索
有人敲门。绿领章工作人员端来一个托盘,洁白餐巾盖住了一只白银咖啡壶、一只牛乳壶、两只橘红色涂金瓷碗和夹心面包——两份夹上等鱼子的,两份夹干咸鱼脊肉的,两份夹干酪的,两份夹冷煎牛里脊的。
此时波莉克谢纳又一次挥手擂桌,不巧手心碰在一支铅笔尖上。她尖叫着一蹴而起,改坐进另一张椅子,甚至蜷缩起一双纤脚。我注意到纤脚上套着缀有宝石的进口女鞋。
小阳春那种回暖天气已没有了影踪,代之而来的是潮湿的秋天和射进窗内的灰蒙蒙光线。我坐在躺椅里,面朝玻璃橱,而波莉克谢纳坐在化装用的凳子上。我觉得自己像是幢上下两层的楼房。上面一层乱七八糟,需要好好拾掇,剧中的每个角色却要求予以心灵上的关怀,要求必要的话语,都企图排挤别人,自己当主角。掌握剧情发展是件非常劳神的事。他们在楼上喧嚷、走动,在妨碍楼下的安静。楼下呢?糖果匣似的小小化装室悄无声息,从墙上向你凝望着的一张张相片:有扬着不自然的笑的、嘴唇描得红艳艳的、眼皮下涂着黛青的、穿钟形裙或箍骨裙的女性,也有隙嘴亮牙、手捧高筒礼帽的男子。其中之一挂有沉甸甸的带穗肩章,厚厚的酒糟鼻尖直垂嘴唇,面颊、脖子上全是一道道的皱纹。如果不是波莉克谢纳告诉我,我绝不会知道他便是叶拉金。
《剧院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