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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字无已廿春秋-记我校外文系教授、《英汉大词典》主编陆谷孙
2007-01-09
 
作者:齐全胜
摘自:http://www.rwfd.fudan.edu.cn
本文原载于1994年9月10日复旦大学校刊

    今年6月,上海市第二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评选传来喜讯:由我校外交系陆谷孙教授主编的《英汉大词典》荣膺特等奖。这是继获得中国图书一等奖、上海市优秀图书特等奖、“五个一工程”优秀图书奖之后,这部宏篇巨制捧回的又一桂冠。

多少年默默无闻的耕耘,终于孕育了今日的辉煌!
    从参加《新英汉词典》的编写,到卸去《英汉大词典》主编之职,陆谷孙与词典相伴,整整度过了漫漫20余年时光。倾注同事和自己无数心血的作品受到社会肯定,他自然为之快慰。但对一部成果频频获奖,他又由衷地放到惭愧:“一种奖励足矣,唯其反复获奖,益觉不堪!凭一本书到处揽奖,只能说明学殖浅薄。”这种“登高自卑”的谦逊,乃陆谷孙不尚虚荣、宁静淡泊性格的真实写照。至于校外新闻记者的频频造访,他更是一一峻拒,认定做学问必须耐得清静。唯恐成为众所瞩目的“明星”。“既不害怕批评,又不盼望称赞,我冷淡又安闲地把作品交付给世人”,英国一位辞书大师的名句,表达了陆谷孙功成后的心境。
    然而,校报记者的来访,陆先生却表现了一名师长对后学的厚爱。54岁的他,拂着早生的华发,任记忆的浪花在敏捷活跃的脑海中汩汩喷涌……

“白专典型”成了词典专家
    “陆谷孙是全世界唯一由由‘革命’(指‘文革’)造就的词典专家”,外国同行的二一句戏言,多少道出了陆谷孙步入词典生涯的偶然。用这位直率豁达的学者自己的话说,他与词典结缘,乃“时势使然”。
    1957年考入复旦外文系,8年后以优异成绩硕士毕业留校,陆谷孙的求学之路一帆风顺。但在“革文化命”的非常年代,他这个业务尖子却“在劫难逃”。1970年,在女儿满月那一天,一顶“思想反动的白专典型”帽子猝然临头,他被带到学校,关进了学生宿舍。经过5周“竹筒倒豆子”般的勒令交代,为防其“资产阶级思想”影响青年学生,他又被发配至复旦校园内的《新英汉词典》编写组劳动改造。
    被迫离开了心爱的教学岗位和莎士比亚研究,陆谷孙心情颇为委屈和沉重。所幸词典编写很快给他带来了新的寄托、新的天地,他全身心投入到这一新的业务领域中去。渐渐地,在他眼中,那一个个单词变成了一个个谜案、一段段历史,吸引着他不懈地去探赜索隐。
    然而,词典编写组毕竟不是“世外桃源”,“政治挂帅”的大气候时常刮来片片阴云:
    “为什么按字母顺序排列单词?积极词汇和消极词汇要分开”;
    “例句要突出批判修正义、帝国主义,要大量使用革命导师的语录”;
    “孔子必须写成孔老二”……
    令人啼笑皆非的意见和干预纷至沓来,一时令编写组茫然无措。但以陆谷孙为核心之一的编写人员,凭着学者的良心和勇气,恪守“词典贵新”的原则,避开极左派的监督,悄悄往初稿中填进了大量国外最新流行的词汇乃至谷孙戏称为“曲线救书”。大刀阔斧地改呀改,校样常常被他们涂得五颜六色,如同“打翻了墨水瓶”。
    资料匮乏,新词何来?陆谷孙自有“秘密武器”。多年来,在为复旦“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研究所”义务翻译两百万字资料的过程中,他已随手收集了数量相当可观的英语新词汇。没想到那一摞摞的卡片会在编词典时派上大用场,更没想到正是这些新词为词典注入了鲜活的生命,使之避免了罢花一现的命运。1975年,词典一面世,即在海外引起了震动,人们惊讶地发现封闭的中国竟对英语发展跟踪得如此紧密。《纽约时报》惊呼:“看来有一批中国人,正像美国有一批中国通注视着中国一样,也在密切注视着美国。”香港一家报纸的评论标题则更为醒目:《中国赶上了世界》。
    《新英汉词典》编成迄今,仅大陆一地印数即达700万册,效益巨大。但这个几乎全由“思想落后”的“臭老九”创造的精神产品,却曾一直没有确定的主编。1979年,词典面临重版,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同志向陆谷孙建议:“您是词典公认的主要设计者和定稿者之一,是否可将您作为主编印在编委名单上?”陆谷孙断然予以拒绝:“过去既无主编,如今称我为主编则于法于情于理不通!”并坚持将其老师葛传椝先生的名字排在首位。经协商,出版社最后采取了基本按贡献大小分段排列名单的样式,正如我们在新版《新英汉词典》扉页上看到的那样。

书生一诺重千金
    《新英汉词典》的诞生,并未改变我国解放后尚无自行编写的大型英汉双语词典的窘况。1975年,全国中外辞书规划会议决定由上海组织编写《英汉大词典》。由复旦、上外等校教师组成的编写组随即成立,陆谷孙又成为其中一员。
    然而,此后十年,因体制不顺等原因,编写工作一直未进入正轨,编委流动频繁,编写进展缓慢。时势再一次将陆谷孙推至前台。1986年,有关方面决定由年仅46岁的陆谷孙出任词典主编。是年11月7日,上海衡山宾馆。当市委宣传部部长龚心翰宣布任命后,陆谷孙以背水一战的决心向全体编委表示:“英语有个‘promise is a promise’的谚语,说的是做人要信守诺言,这也是我自小崇尚的准则。鄙人既已临危受命,自当不遗余力编好词典,为此特约法三章:词典不编成,不出国,不另外著书,不在外固定兼课。请大家监督。”同时郑重宣布:“从现在起实行倒计时:89年出上卷,91年出下卷。”
    一言即出,陆谷孙便如同上紧了的发条,开始了与时间的赛跑。与社会上某些人东拼西凑地编词典不同,陆谷孙从一开始就强调,《英汉大词典》应充分体现我国在英语领域的科研水平,要研编而不要编译,要客观描述而不要价值判断,要学术性、实用性、知识性、稳定性、趣味性兼具而不仅有教学用途。他亲自拟定了长达几十页的编写细则,并与同事一起靠手工操作白逐步建起拥有50多万张卡片的第一手语言资料库。1987年5月,带着对词典框架扎实丰满的设计,他只身赶赴北京,参加国家“七五”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点项目的论证答辩,并一举中标。
    “主编主编、主而不编”,这种现象在出版界可谓屡见不鲜。但《英汉大词典》的编委们却说,陆谷孙为词典付出了最多的心血,是名副其实的主编。每周至少四天,他和同事们一样,乘班车到位于淮海路上海社科院的编写组,看资料、做卡片,并不时为同事解疑答难。另外三天则在校上课、在家看稿。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外文系一位教师去看望陆谷孙,见他正在家里伏案工作,手头的校样被改得密密麻麻,案头则放着用来提神的白兰地、咖啡和香烟,便关切地问:“晚饭吃了吗?”陆谷孙说:“工作了一天,喝了不少酒,晚饭也可免了。”这位教师陪着陆先生看校祥、到了9点钟,陆谷孙揉着熬得通红的眼睛,疲倦地说:“今天太累了,脑袋发胀,看来坚持不到11点了。不过总算看完了13张校样。”
    就是寒暑假时间也几乎被词典“鲸吞”了。某年大年初一,前进业余进修学校校长蔡光天来陆谷孙家拜年,但见屋内冷冷清清,陆先生正埋头校样。寒喧中,蔡提起:“请您抽空为‘前进’上课,给予双倍薪金,如何?”“不行!我已有言在先:词典不编成,不在外固定兼课。”转眼到了午饭时间,陆谷孙笑道:“我这里只有方便面。”蔡光天“能屈能伸”,也便“平民化”了一番,以面代饭了事。
    就这样,不知熬过多少不眠之夜,陆谷孙以惊人的毅力,将词典初稿从头至尾逐字逐句通读了一遍。20万个词条,1700万字的篇幅,这是多么巨大的工作量啊!与此同时,他还要负责审稿、排版、印刷、校对、征订等诸多环节的协调,简直就是一个庞杂系统工程的总指挥。这一天,上海市市长朱镕基亲临编写组看望大家。简陋的工作环境,出色的工作业绩,令朱市长动容。握着曾为他担任同声翻译的陆谷孙的手,他热情称赞:“你们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值得全市各条战线学习。”
    经年累月的跋涉,终于迎来了成功的曙光。1989年,《英汉大词典》上卷如期出版,当年即在中国图书评论学会主办民评奖中荣获一等奖,创造了“半部书”获奖的先例。随后,1991年,下卷出版,全书出齐;1992年,港台两地繁体字版出版。国内外英语和辞书专家纷纷给予高度评价,称之为“带有革命性的尝试”、“可望成为远东也是世界范围内较好的双语辞典之一”、“具有超世纪的生命力”……
    彼时彼刻,陆谷孙如释重负:他终于兑现了自己的所有诺言!至于稿酬,他则请同仁商量分配,自己“十取其一,足矣”。

消磨绚烂归平淡
    对词典,陆谷孙怀有一种爱憎交加的情感。词典凝聚着他与同事的心血和智慧,是他们珍贵的“脑产儿”。但它又像一个“物化的邪恶为量”,几乎每年都要吞噬几位“铁哥们”的生命,以至词典的编委名单上竟不得末加上那么多触目的黑框。就在《英汉大词典》完工前的三个月,又有一位中年编委因心脏病溘然长逝,令陆谷孙不胜悲痛。追悼会上,他泣不成声地诵读着情辞真挚的悼文,全场闻之亦一片唏嘘。
    “即使仅仅为使死者瞑目,也要坚持到底!”陆谷孙曾怀着这种近乎悲壮的心绪,决意为捐躯者竖起一座丰碑。《英汉大词典》的完成,可说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从长年的辛劳和牺牲中,陆谷孙体悟到了思想情感的升华。某日,他独去赏菊,触景生情,写下了这样一首诗:“偏向疏篱断处尽,亭亭常抱岁寒心,消磨绚烂归平淡,独步秋成无古今。”
    终于走出了如山的校样,陆谷孙又将精力倾注到学生身上。“子女是一个人生命的延续,而学生则是自己学术生命的延续”。近年来,他不仅为高年级本科生和研究生开设“英国散文”、“莎剧精读”课,还走上了低年级基础课的讲台。广博的学识,流畅的口语,严谨的作风,令学生获益无穷。但他对学生要求之严格也是出名的,作业他一定改,考试他绝不轻易给一个“A”,对研究生则时时督促他们以强烈的“发表欲”在学术上崭露头角。“I must be cruel only to be kind”,他常引用莎剧《哈姆雷特》中的这句台词告诫学生:我与你们亦师亦友,但爱之弥切,贵之弥苛!
    “一天不工作身体就不舒服”的陆谷孙正在朝着新的目标前进。一次,在中央电视台《正大综艺》节目的嘉宾席上,面对主持人“你最喜欢的一句话”的提问,他曾这样回答,“我欣赏莎士比亚作品中这样一句话:The past is prologue-过去的仅仅是开场白,好戏还在后头。一个人切不可成为小小一点成绩的可悲的奴隶。”是的,陆谷孙的工作日程表仍然是那么充实,其中还包括一个尚鲜为人知的小项目:遍览西方出版物,搜集最新出现的英语词汇,准备在适当时候出一本《英汉大词典》补编。
    于平淡中谱写生命的华章,这便是陆谷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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